而喻万春在刚刚就打了数个喷嚏,今天的气温降了许多。
初春的宫城,料峭春风,裹挟着几粒雪花,落在朱红宫墙与琉璃瓦上,透出森严壁垒透出的冰冷威压。
喻万春身着六品文官常服,虽脸色严肃,但步伐沉稳,在内侍的引导下,穿过一道道宫门,走向那象征着天下权力核心的养心殿。
今天早些时候,他收到了圣旨,夏景帝今天要召见他。
他体内升阳功悄然运转,驱散着因寒冷而产生的细微冷意,灵台一片清明,唯有警惕与计算,在心底深处无声流淌。
此行非吉,他心知肚明。
漕运改革引发的乱象己如火如荼,在淮州开始,他这个献策者,即便有遇刺重伤这层“受害者”身份护体,也终究难逃漩涡中心。
夏景帝此时召见,绝非简单的召见问询。
且前日赵乾传话,汴京城外有位漕运使被人砍去了头颅,朝野剧震!
不过那赵乾所说的‘天雷’他有些熟悉,虽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那几个徒弟莫非也来了汴京?
用什么‘轰天雷’啊?哪里放几把火不能搞事情?
等见了面,非得一人一个板栗不可!不行,三个!
踏入养心殿,一股混合着龙涎香与陈旧书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殿内光线略显昏沉,夏景帝并未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而是身着常服,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大夏舆图前,背影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孤寂。
高祥侍立一旁,如同泥塑木雕。
“微臣喻万春,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喻万春依礼参拜,声音平静,动作标准,挑不出一丝错处。
夏景帝缓缓转过身。
他比喻万春上次见时清瘦了些,眼下的乌青显示着连日操劳,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此刻正落在喻万春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平身吧。”夏景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带着一丝惯有的威严,“伤势如何了?”
“托陛下洪福,太医署尽心诊治,己无大碍,只需再将养些时日。”喻万春起身,垂首恭立,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夏景帝踱步走近,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此次漕运新政,波折横生,天下汹汹,朝野非议,皆言朕操之过急,所用非人。可知晓?”
来了,喻万春心中凛然,知道正题开始了。
他依旧垂着眼帘,语气沉稳,“微臣略有耳闻。然臣以为,革故鼎新,犹如治病刮骨,必有阵痛。陛下高瞻远瞩,欲除百年积弊,开万世太平,此乃雄主之志,非庸碌之辈所能理解。些许杂音,不过是旧弊垂死挣扎,难撼陛下中兴之决心。”
他这番话,既是表态,也是自辩,将改革引发的矛盾归结于“阵痛”和“旧弊挣扎”,巧妙地避开了“所用非人”的指责。
因为夏景帝这话里有话,虽然是他自己要改革,但是引子却在喻万春这里,所以,夏景帝随时可以公布,漕运改革是喻万春提的,那喻万春随时可以被当做弃子。
这就是跟现代职场一样,干的好是领导的,干的坏是下属的。下属随时都是背锅的!
夏景帝闻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爱卿倒是会说话。”他走到御案后坐下,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坐吧。”
“谢陛下。”喻万春依言坐下,姿态恭谨,脊背却挺得笔首,虽然看似缓和了些,但是他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朕,是欣赏你的才华的。”夏景帝端起茶杯,轻轻拨弄着浮叶,语气似乎随意,“诗才惊世,心思机敏,于漕运一事,亦能见常人所未见。若非如此,朕也不会力排众议,采纳你之所言。”
欣赏?
喻万春心中冷笑,怕是欣赏我这把刀足够锋利,也足够“不识时务”地替你斩开了僵局,却也因此搅动了太多人的乳酪,如今成了众矢之的。
就如今日这次谈话,夏景帝丝毫没有初次见面的热络,那股皇权冷意喻万春感受的分外清晰!
不过他面上却露出感激之色,“陛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微臣愚钝,唯有竭尽驽钝,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夏景帝重复着这西个字,目光幽深地看向喻万春,“爱卿可知,在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嘴上说着报效君恩,背地里却各怀心思,结党营私,阳奉阴违?”
他语气渐沉,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大皇子急功近利,二皇子看似温和,实则哼!汉阳王,朕的这位好皇弟,远在封地,手却伸得够长!还有那些勋贵,那些清流,那些地方大员哪一个不是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行那争权夺利之实?!”
他每说一句,喻万春的心就沉一分。这是在敲打,更是在逼迫他表态。
夏景帝这是打算清理门户,也是在寻找真正可用的“自己人”。
“爱卿,”夏景帝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住喻万春,“你告诉朕,你,是哪一边的?”
“你这知遇之恩,又是谁遇的?”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高祥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问题,回答得好,或可更进一步;回答不好,之前所有的“圣眷”都可能瞬间化为齑粉,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而且喻万春刚刚想通了一件事,他刚才瞥见了自己官服,是了,现在的自己可是个官,虽然是个屁大点的官。
喻万春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再次躬身,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不容置疑的忠诚。
“回陛下,微臣,无党无派,心中唯有陛下,唯有大夏!微臣所做一切,无论是献诗,还是献策,皆是为了陛下之江山社稷!此心,天地可鉴!”
他将自己定位为“孤臣”,只忠于皇帝一人。这是最安全,也最能迎合帝王心术的回答。
夏景帝盯着他,看了许久,仿佛在判断他话中的真伪。
殿内只剩下更漏滴答的声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