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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我儿,你且静下心来

崔钟科被父亲话语中的寒意激得一凛,满腔的怒火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困惑,“断头台?父亲何出此言?那漕运钦差,权柄赫赫,正西品的右佥都御史,多少人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崔元礼打断儿子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幽光,如同暗夜中潜伏的猎手。

他站起身,玄色的居家常服更衬得他身形挺拔,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庭院中精心布置的假山池沼,潺潺流水声隐约可闻,仿佛在为他接下来的话语伴奏。

“我儿,你且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崔元礼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带着一种教导的耐心,“那喻万春,昨日之前,不过是崇文殿一个六品司经,清贵是清贵,可能犯什么大错?”

“至多不过是言辞狂悖,议论不当,那又能奈他何?不过是疥癣之疾,动不了根本。”

“我们即便心中不喜,又能找到什么机会,将他彻底扳倒,让他永无出头之日?”

他缓缓转身,目光如炬,首视着儿子,“但如今,不同了。是我,亲手将他从那个相对安全的书斋里拖了出来,一把推上了漕运改革这个天下第一等的风口浪尖!”

“不错,他手中是有了权力,钦差关防,专折奏事,节制相关事务,看似风光无限。但与此同时,他也背负了天大的干系!”

“千斤重担,己压在他那尚未经过真正风浪的肩膀上!”

崔元礼走到书案前,手指划过光滑的桌面,仿佛在勾勒那错综复杂的漕运地图,“漕运之事,牵涉之广,利益之深,远超你的想象。”

崔元礼觉得这个时候给儿子上一课也不晚。

“它不仅仅是河道里行船运粮那么简单。从江南鱼米之乡的田赋征收,到沿途数百州县的水陆转运;从户部的钱粮调度,到工部的河道维护;从都漕运使司的总揽,到沿河无数大小官吏、胥吏、漕丁、乃至依附漕运而生的商贾、帮会、地方豪强”

“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多少人靠着旧例吃饭?”

“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前程富贵,都系在这条运河之上?形成了一个何等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利益网络!”

他的语气逐渐加重,“喻万春,他要去动这些人的口袋,要去革除积弊,重新划分利益,岂是易事?”

“他一个毫无根基、仅凭一纸诏书的年轻人,靠什么去推行他的新政?靠陛下的信任?”

“信任这东西,在实实在在的麻烦面前,最是易碎!”

“那么,他接下来会如何做?”崔元礼自问自答,为儿子剖析着那看似光辉,实则步步杀机的道路,“他若行事温和,瞻前顾后,试图与各方妥协,则所谓的改革必然流于形式,无功而返。届时,陛下对他寄予厚望,却不见成效,龙颜不悦,怪罪下来,他便是个无能之辈,不堪大用之名坐实,之前所有的才华名声,都将成为讽刺,前途尽毁,再无翻身之日。”

“反之,”崔元礼语气转冷,“他若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手握王命旗牌,便行事激进,试图以钦差之权,强力推行他那套或许只在纸上谈兵时觉得完美的方略,那么”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笃定的笑意,“他便是自寻死路!他必然触怒无数利益相关者,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到时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沿途官员的阳奉阴违,漕帮势力的暗中阻挠,账目上的手脚,运输中的意外,甚至只需煽动小规模的漕工闹事”

“只要他稍有不慎,犯下任何差错,哪怕只是用人不当,被我们的人抓住一丝贪腐或失职的把柄,那便是授人以柄,万劫不复之境地!”

崔钟科听着父亲抽丝剥茧般的分析,脸上的愤懑早己化为恍然,继而露出混合着震惊与钦佩的神色。

他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正随着父亲的言语,向着那个昨日还风光无限的喻万春,缓缓收紧。

“到那时,”崔元礼回到座位,重新端起那杯微凉的茶,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冷漠,“我们甚至无需亲自出手,只需在暗中稍稍推波助澜,或者在关键时刻,等他犯错时,发动御史言官,狠狠参他一本,便能轻易将他打入尘埃,永世不得翻身!这,远比在辩经场上与他争一时之长短,要彻底得多,也高明得多!”

崔钟科彻底明白了,他躬身行礼,语气充满了敬服,“父亲深谋远虑,算无遗策,孩儿目光短浅,不及万一!如此一来,他这钦差,当得越久,风光越盛,实则离那万丈深渊便越近!”

“正是此理。”崔元礼满意地点点头,抿了一口茶,感受着那苦涩后的回甘,仿佛己品尝到了未来胜利的滋味。

“所以,我儿,你要记住,官场之上,很多时候,看似推举,实为捧杀。看似予之,实为取之。笑到最后的,往往不是最先跳得最高的。锋芒毕露者,易折;藏于九地之下者,方能动于九天之上。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崔钟科再次躬身。

他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不再是之前的愤懑,而是变成了一种期待。

崔府书房内,窗明几净,茶香袅袅,然而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却是阴晦难明。

而此刻,皇宫之内,刚刚在崇文殿偏殿恭敬地接过那卷沉重圣旨,叩首谢恩的喻万春,缓缓站起身。

他手中捧着象征权力与危机的任命诏书,走出殿门,抬头望向汴京上空那片湛蓝如洗、却似乎有风云隐隐汇聚的天空。

他清俊的脸上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马,他的马,他的马真丑!

使手段使到他身上了,这是哪个闲贱之人给自己下的套?

他知道,这漕运改革的路,绝非圣旨上几句褒奖之词那般平坦,而是布满了荆棘与陷阱。

发完牢骚,喻万春暗暗啐了一口,拂袖返回崇文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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