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天佑对面几步远的地方,
大勇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废弃的柴油桶上
手里捧着一个一次性饭盒,
正埋头大口吃着叉烧饭,对他的叫骂充耳不闻。
厂房里负责看守的人只有大勇没戴面具,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偶尔抬起眼皮,
用那种看死人一样的冷漠眼神扫陈天佑一眼。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让陈天佑抓狂。
“喂!
我跟你说话呢!
臭大陆仔,你聋了吗?!”
陈天佑挣扎著,试图引起大勇的注意。
大勇扒完最后一口饭,
把饭盒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抹了把嘴,
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踱步到陈天佑面前。
他身材虽不算很高大,
但居高临下,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陈天佑完全笼罩。
“吵什么吵?”
大勇掏了掏耳朵,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吃饭都不让人安生。”
他俯下身,近距离盯着陈天佑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突然咧嘴笑了笑,
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几分狰狞。
“香港陈家?
很巴闭(厉害)吗?”
他用不怎么熟练的粤语反问,
随即又切换回普通话,语气戏谑,
“小子,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陈天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强撑着叫道,
“我管这里是哪里!
赶紧放了我!”
大勇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伸手指了指陈天佑脚下那片明显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仿佛被什么液体反复浸染过的水泥地。
“喏,就在你现在坐的这块地方,”
大勇的声音不高,却象冰锥一样刺入陈天佑的耳膜,
“前段时间,也有个跟你一样的公子哥
那家伙当时也象你这么嚣张,比你还能骂。”
他顿了顿,欣赏着陈天佑眼中一闪而过的惊疑,继续说道,
“你猜猜,他后来去哪儿了?”
大勇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直起身,对着空旷的厂房喊了一声,
“喂,兄弟们,上次那个刘公子,最后怎么着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激起回响。
周围那几个持枪而立、戴着黑色面具的守卫,虽然没有说话,
但几道冰冷的目光同时聚焦在陈天佑身上,
然后,他们几乎同时抬起手,
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做了一个扣动扳机的手势。
“砰。”
一个面具人用口型无声地仿真了一下。
大勇扯了扯嘴角,语气转冷,
“埋得不远,也许过不了多久,
你们还能做个伴”
“……”
陈天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嚣张的气焰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彻底熄灭。
看来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了。
他猛地低头,惊恐地看着自己脚下那片深色的地面,
仿佛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让他浑身汗毛倒竖,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一脸漠然的大勇,和周围那几个如同地狱使者般的面具人。
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这里不是港岛,
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这里,更象地狱
“你…你们…”
他的声音颤斗得不成样子,之前的嚣张跋扈荡然无存,
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到底想怎么样?”
大勇看着他这副怂样,嗤笑一声,懒得再搭理他。
转身又走回柴油桶旁坐下,闭目养神。
只留下陈天佑一个人,
在那片污渍上,瑟瑟发抖
之前所有的优越感和依仗,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
当天下午,
香港半岛酒店,
李湛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份香港报纸,
老周站在窗边观察着楼下街景,耳朵里塞着一个微型的黑色耳麦。
突然,老周眼神微动,侧耳倾听着什么,
随即转向李湛,低声道,
“阿湛,楼下盯梢的兄弟传来消息,
陈家的车到了,来了五个人,带头的是陈光耀身边那个老管家。”
李湛目光没有从报纸上移开,
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仿佛早有预料。
老周会意,对着麦克风低声吩咐,
“放他们上来,不用阻拦,各点位保持监控。”
不一会儿,
套房门铃被按响。
老周走过去打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年约五十、穿着熨帖深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梳向脑后的男人。
他微微昂着头,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久居人上的审视感,
正是陈光耀的心腹,忠伯。
在他身后,一字排开四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体型彪悍的保镖,气势迫人。
忠伯并未立刻进门,
而是目光扫过开门的、穿着普通夹克的老周,
语气带着程式化的礼貌,却难掩骨子里的居高临下,
“鄙人姓钟,代表陈光耀先生,前来拜访李生。
烦请通传。”
老周没有说话,目光平静地扫过忠伯和他身后的保镖,
随即上前一步,挡在通路前,对忠伯说道,
“不好意思,例行检查一下。”
忠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以他的身份,亲自登门却还要被搜身,这本身就是一种轻视。
但他毕竟是老江湖,知道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便压下心头不快,微微颔首,
对着身后略显躁动的保镖们沉声道,
“那就配合一下。”
得到首肯,老周不再多言,
动作熟练而迅速地在几名保镖腰间、腋下等关键部位快速拍按检查。
他的动作专业而高效。
一名年轻保镖肌肉下意识绷紧,似乎有些抵触,
但被老周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冷冷一扫,顿时感到一股寒意,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确认对方没有携带枪支等致命武器后,
老周才侧身让开了通路。
忠伯这才迈步而入,四名黑衣保镖紧随其后,
皮鞋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瞬间让宽敞的会客厅显得有些拥挤,气氛也骤然变得压抑。
李湛正坐在主位的沙发上,
嘴里叼着一支烟,手边放着一杯茶,二郎腿翘着,姿态放松得近乎慵懒。
大牛则象一尊铁塔,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站在李湛沙发侧后方半步的位置,
眼神如同扫描仪般扫过进来的每一个人。
忠伯在李湛面前约三米处站定,
他没有坐下,似乎想以此维持一种心理上的优势。
他清了清嗓子,用那种带着老派香港精英腔调的普通话开口,
“李生,鄙人受陈光耀先生所托,前来询问。
关于我家天佑少爷的事情,不知李生要如何才肯高抬贵手?
陈先生希望,凡事都可以谈,以和为贵。”
他说话时,下巴微抬,眼神看似平和,却带着一种隐晦的施压,
仿佛不是在请求,而是在给予对方一个谈判的机会。
李湛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
他抬起眼皮,目光落在忠伯脸上,既没请他坐,也没接他的话茬。
房间里静默了几秒,只有烟雾在无声弥漫。
突然,
李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轻描淡写,
“我不喜欢你的声音”
他顿了顿,目光骤然变得锐利,
“更不知道跟一个管家有什么好谈的。”
他弹了弹烟灰,
“不用浪费时间了,换个够分量的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