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房间,书桌和床铺还是那样整洁看来有人经常打扫。
庄司正义站在房间中央,竟感到一丝陌生与恍惚。窗外是东京寻常的傍晚,夕阳的馀晖将楼镀上一层暖金色。
他有多久没有回家了?时间在苇名那片被诅咒的土地上,似乎流逝得格外缓慢而沉重。
楼下传来母亲轻快的哼歌声和锅铲碰撞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饭菜香。甚至连工作繁忙经常加班的父亲庄司和彦,今天也罕见地早早回家,坐在客厅看报纸。
一切似乎都那么平凡而温馨。
可庄司正义的心,却象被无形的大石压着,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
在苇名的世界他已经成功进入了仙峰寺甚至已经见到仙峰寺的主持和神子就连传说中的不死斩拜泪都已经近在眼前。
可是—
庄司正义猛地回神,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何时,他无意识地握住了桌角那个用来锻炼的金属哑铃,而此刻,哑铃那坚固的合金把手,竟被他硬生生捏得扭曲变形。
他深吸一口气,将变形的哑铃塞进抽屉深处,脸上努力挤出与往常无异的笑容,迈步走下楼梯。
“那正义你今天就多吃点。”母亲端着汤碗从厨房走出,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没错,难得回来,多吃点!”父亲也放下报纸,难得地附和着,看向儿子的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餐厅的灯光温暖,饭菜可口,家人的关怀依旧。母亲不停地给他夹菜,父亲今天似乎格外高兴,平时很少在家喝酒的他,竟然主动倒了几杯清酒,话也渐渐多了起来。酒意上涌,父亲庄司和彦最终趴在了桌上,脸颊通红,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以他为荣和对不起
母亲拿着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父亲的脸,叹了口气,看向庄司正义,眼神温柔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伤:“我知道,正义你现在做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你爸爸他心里其实很为你骄傲,但又总是担心你的安危。只是这些话,他清醒的时候,怎么也说不出口”
庄司正义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
作为母亲,即使儿子戴上了面具,改变了声线,又怎么可能认不出呢?她是霓虹最强超凡者的母亲,这份荣耀背后,是远比骄傲更沉重的担忧与恐惧。
“答应妈妈,”母亲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恳求,“不要太过勉强自己,好么?一定要平安回来。”
母亲那温柔而忧虑的目光,象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庄司正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含糊地应了一声,喉咙却有些发堵。
空气中弥漫着线香与某种腐败物质混合的古怪气味。大殿深处,背对着昏暗的神龛,一个身穿陈旧褪色袈裟禅衣的女孩,正安静地跪坐在一个蒲团上。她的面前,摆放着一个狭长的黑色木盒。
女孩低垂着头,黑色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唯有耳鬓垂下的几缕发丝,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相间。
听到脚步声,女孩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苍白却秀美的脸庞。她静静地注视着庄司正义,声音空灵而飘忽:
“阁下前来,所谓何事?”
似乎可以交流?庄司正义心中并没有放松警剔,这段时间他在苇名真是见识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敌人,即使可以交流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也不再少数。
只是,这女孩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眉头微皱:“你就是那个一直劝我离开的声音?”
自从进入这所诡异的寺院后一个声音就不断的劝阻自己离开,说这座寺庙的僧人已经背离了佛道沉溺于探究不死继续前进会有危险。
现在看来,源头就是眼前这个女孩。
女孩轻轻颔首:“是我。只是我未曾料到,阁下实力如此非凡,那些已然疯狂的护寺僧众,竟都无法阻拦您的脚步。”
确实,那些体内寄宿着不死虫扭曲癫狂的僧人,面对着已经突破呼吸法转化为气的庄司正义来说那些附虫者在其不死特性被针对的情况下太过弱小了
庄司正义走到女孩面前,同样跪坐下来,目光锐利而坚定:“我所来只为一事”
女孩似乎早已了然,轻声道:“是为了..不死斩’么?”
然而,庄司正义却缓缓摇头,他的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火焰:“我所追求的,并非仅仅是斩杀不死的手段。从根源上,断绝不死!”
女孩愣住了,那双古井无波的漆黑眼眸,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她紧紧盯着庄司正义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虚伪或动摇。
但没有,此非谎言。
在漫长到几乎遗忘岁月的生命里,她见过不少前来寻求不死斩的人。但他们所求,无非是获得杀死特定不死者的力量,或是觊觎不死之力本身。但是只要不死的根源还存在,苇名这片土地就注定陷入永无止境的杀戮与掠夺的轮回。
唯有眼前这个年轻的访客,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想要彻底终结这一切的人。
沉寂了数百年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庄司正义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继续说道:“我行走在这片土地上,结识过朋友,也斩杀过敌人。我向他们每一个人询问,如何才能斩断不死。他们都说,如果世上真存在这种方法,那一定藏在仙峰寺中。”
女孩沉默了许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已凝固。最终,她忽然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地板上,行了一个郑重的叩首礼。
“为什么?”庄司正义追问,“难道连仙峰寺,也没有斩断不死的方法?“
女孩直起身,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悲戚。她伸出手,缓缓打开了面前那个黑色的长木盒。
盒内,红色丝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把造型古朴的太刀。那红色的刀鞘仿佛由干涸的血液凝固而成。
她抬起眼,目光哀伤地看向庄司正义:“这不是依靠不死药或成为不死者就能豁免的诅咒。即便是不死者拔出此刀,亦会迎来真正的的死亡。”
“现在,您还要拔刀吗?”
温热的水珠从发梢滴落,在浴池的水面上漾开一圈圈涟漪。庄司正义怔怔地看着那扩散的波纹,仿佛能看到自己混乱内心的倒影。
会死
那个女孩的话语,如同最终审判,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抚摸着胸口。那里,曾经有一道几乎将他开膛破肚的巨大伤口,是苇名弦一郎的巴之雷留下的可怕印记,那道伤痕一度无法愈合。
直到他突破自身极限,呼吸法踏入新的境界后,那道狰狞的伤口才终于愈合,只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
那一刀或许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但他并不畏惧在战斗中死去。
对一名剑士而言,在追求剑道极意的征途上力战而亡,并非不可接受的结局,甚至可称一种荣耀。
可仙峰寺女孩的话,让他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想要斩断不死,就必须先死一次?这所谓的死亡,是字面意义上的终结?还是某种形而上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蜕变?是让他先成为某种更高等的不死者,还是真的需要献祭自己的生命?
他既不愿为了力量而堕入不死的诅咒,变成一个依靠掠夺他人生命存活的怪物;也不想毫无价值意义不明地死去。
他的生命,不仅属于他自己。
即使询问了霸王丸老师,也只是得到休息一下,放松心情这样模糊的答案。
“正义?你没事吧?在浴室里待了好久了。”母亲担忧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庄司正义猛地从沉思中惊醒,连忙提高音量,用尽量轻快的语气回答:“啊!没事!
泡得太舒服,差点睡着了!”
庄司正义从浴池中站起身,走到盥洗台的镜子前。
镜中的少年,面容依稀熟悉,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历经生死磨砺后的坚毅与沧桑,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重。
他努力地对着镜子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象以前那样阳光开朗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和勉强。
躺在床上,望着熟悉的天花板。
难得的闲遐,庄司正义却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空虚。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滴滴手机信息的提示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庄司正义伸手拿过手机,屏幕亮起,是铃木星奈发来的消息。
和彦叔叔说你回来了?,文本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小兔子表情包,兔子眼睛冒着星星,一脸期待。
庄司正义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星奈平时在学校总是显得端庄稳重,可一旦用起网络聊天,就格外喜欢这些可爱的表情包,有种反差的感觉。
嗯,师傅给我放了两天假。,他回复道。
因为需要长期留在苇名,对策室早已与学校沟通好,对外宣称他被特殊部门选中,正在进行秘密培训,因此处于通信管制状态。仔细想想,确实很久没有和星奈好好说过话了,他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愧疚感。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学校的趣事到最近的天气,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平凡的学生时光。但最终,铃木星奈似平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发出了邀请:
“明天,大家约好了去港区那家新开的水上乐园玩,你来吗?,庄司正义看着这条信息,愣住了。信息后面,罕见地没有附带任何表情包。
而铃木星奈此刻正趴在床上,发出信息后,脸颊烫得象熟透的西红柿,双手不自觉地紧紧勒住了怀里的枕头,心跳快得如同擂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上的已读标记刺眼地亮着,却迟迟没有等来回复。少女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她咬了咬嘴唇,正准备找个话题岔开一就在这时,庄司正义的回复跳了出来。
嗯,去的。
后面跟着一个认真点头的可爱小狗表情。
铃木星奈猛地从床上坐起,看着屏幕,脸上瞬间绽放出比夏日阳光还要璨烂的笑容,忍不住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两圈,发出压抑着的开心轻呼声。
而房间另一头,庄司正义放下手机,重新望向天花板,心中那片沉重的阴霾,似平被这简短的对话撬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了一缕名为日常的微光。
也许,暂时放下那些生死决择,享受一下难得的平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变若神子-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