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沉甸甸的。
醒来时,卢克发现自己蜷缩在一块粗糙的水泥地上,浑身冷得出奇。
空气中弥漫着大量难闻的气味,汗臭、霉味、廉价消毒水,还有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象是腐烂的花混合了杂七杂八的试剂。
耳边是压抑的咳嗽声、沉重的呼吸,以及带着绝望的低声啜泣。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狭小房间,墙壁是斑驳的灰色水泥,头顶只有一盏昏黄的电灯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勉强照亮了挤在这里的十几个人,他们都衣衫槛褛,面黄肌瘦,眼神浑浊,带着长期流浪和生活困苦留下的烙印。
毫无疑问,这是一群麻瓜流浪汉。
自己是在做梦。
卢克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的意识象是被禁锢在这个躯体里,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和感受。
他能感觉到水泥地的冰冷通过薄薄的衣物渗入骨髓,能闻到那令人反胃的空气,能感受到内心的恐惧和茫然。
这不是纯粹的梦境,这感觉太真实、太具体了,这是原主的记忆。
卢克开始紧张起来,他意识到庞弗雷夫人帮大忙了,至少现在他可以确定:自己大概率不是坏人身份。
“这他妈到底是哪儿?”
一个留着乱糟糟络腮胡、身材高大的男人烦躁地用拳头捶了一下地面,声音沙哑。
“那些穿着中世纪服装的家伙把我们弄过来,就关在这鬼地?”
没有人理他,他更愤怒了:“卡森,别哭哭啼啼的,要不然我把你舌头扯下来。”
哭声没有停止,他也不会费力气去收拾卡森。
“本来说好是什么药物试验。”
一个看起来稍微斯些的老者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发抖。
“给钱,管饭,但没说要把我们关起来啊。”
“管饭?就那点象泔样的东西?吉安,这只有你能吃饱。”
一个瘦小的男人啐了一口,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我宁愿回去翻垃圾桶!卢克,你说是不是。”
卢克看着自己默默地听着,观察着每一个人。
他发现自己能清淅地看到他们的脸,听到他们的对话,这群和他一起被关在这里的流浪汉,他从未见过。
流浪汉的圈子并不大,固定局域的熟面孔也就那些,而看他们的样子,互相叫着名字,甚至是自己的,显然是相互认识的,如果这些人后来都消失了,那他们很可能都死了。
且不说这个药物试验是不是药物试验,至少可以肯定绝对是有问题的。
就在这时,铁门上的小窗被拉开,一张面具出现在窗口。
卢克多次呼唤简介,都以失败告终,看样子自己在梦里是无法依靠简介的了。
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位巫师。
“隔壁房间出了点问题。”
巫师的声音干涩,毫无起伏。
“他们那边的人要到你们这里来,挤一挤,报酬加倍,每人十个英镑。”
很显然,巫师根本不打算听原本被关起来的人的意见。
话音刚落,铁门就发出沉重的嘎吱声,被从外面打开。
六个衣服整洁,但明显惊魂未定的人被推了进来,房间里顿时变得更加拥挤。
新来的这群人中,女性占了多数,有四个。她们大多低着头,紧紧靠在一起,像受惊的鹌鹑。
卢克立刻开始仔细观察每一个新来的女性。
在幻形怪出来之后,他听到了一个女声,如果自己最恐惧的是这段记忆,那大概率说出“坚持住”的人就在这里。
—个头发花白,进来之后就刻蜷缩在角落的老妇人,看样子已经上了年纪。
一个脸上带着淤青、眼神麻木的中年妇女,新来的这群人明显不是流浪汉,而她是这群人里看上去最有钱的。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仍然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的瘦弱女孩,眼睛很大,但空洞无神。
还有一个,卢克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个靠在墙边的身影上。
她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可能刚成年,头发是罕见的银白色,即使在这种环境下,她的背脊也挺得笔直,脸上相当干净,显然是擦过。
会是她吗?
卢克猜测着。那个声音疲惫但坚定,但卢克总感觉眼前这个银白色头发的女孩象是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惧。
房间里更加嘈杂了,抱怨声、哭泣声、无奈的叹息声混杂在一起。
巫师冷漠地扫视了一圈,象是在清点货物,然后“眶当”一声重新锁上了铁门。
他一,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你们从隔壁来的?”
坐在卢克左边的老头鼓起勇气,声音发颤地问。
“那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把你们分过来?”
“死了!好多人都死了!”
那个脸上带淤青的中年妇女突然崩溃地尖叫起来,声音撕裂了压抑的空气。
“就那么突然!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倒在地上不动了!眼睛瞪得很大,但是完全没呼吸了!”
她浑身筛糠般抖着。
“也不是全死了,还有好几个。“
银发女孩开口道。
“他们没死但就就象木头一样。怎么叫都没反应,跟植物人似的,我试着打他们的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
“植物人?”
疤脸强尼皱紧眉头。
“那帮穿袍子的混蛋到底要做什么?说是药物试验但是到现在都没给我们吃药。”
“也可能已经喂了。”
银发女孩继续开口,她的声音不高。
“更大的可能是这根本不是药物试验,而是邪教仪式。和你们不同,我们都是被强行抓来的。在街上,在家里,他们用了奇怪的光,一照之后,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妈的,听见了吗?死了!变头了!”
疤脸压低声音。
“下个可能就是我们!那帮杂种根本没把我们当!”
“得想办法!”
“这鬼地连个窗户都没有,就扇铁,外面肯定有守着。”
“通风口。”
“卢克”突然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他指了指天花板的角落。
这下卢克知道“卢克”要做什么了。
巫师们可不懂麻瓜的房间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