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深夜加班回家,电梯停在了不存在的13楼。
门外站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递给我一张染血的字条:
“哥哥,能送我回家吗?”
第二天保洁阿姨说,那女孩三年前就被埋在电梯井里。
“你长得真像她最后一个目标。”
键盘敲下最后一个句号,陈默长长吁出一口气,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抬眼看向屏幕右下角。凌晨两点四十七分。中元节,或者说,鬼节的深夜,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他头顶这盏惨白的日光灯还亮着,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他孤零零的影子。
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但在这个特定的夜晚,那光芒似乎也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晦暗。远处隐约有火光闪烁,大概是哪条巷口有人在烧纸祭奠。陈默不喜欢这个节日,从小到大都不喜欢。空气里那股纸钱焚烧后特有的、带着灰烬和香烛气味的粘稠感,总让他心头莫名发沉。他原本计划早点下班,避开这“鬼气”最盛的时辰,奈何项目催得急,硬是拖到了现在。
关电脑,收拾东西,起身时带倒了桌角的空咖啡罐,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陈默心里莫名一跳。
写字楼大堂空阔无人,保安不知躲到哪里打盹去了。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回荡,发出空洞的声响。他快步走向电梯间,按下下行按钮。按钮亮起幽绿色的光,旁边的液晶屏幕显示数字从“23”开始缓慢跳动。
电梯厢体光洁如镜,映出他疲惫不堪的脸。眼底带着血丝,头发也有些凌乱。他靠在冰凉的金属扶手上,看着楼层数字逐一减少。
一切正常。
电梯运行平稳,只有细微的摩擦声。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电梯猛地顿了一下,停住了。
陈默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楼层显示。
猩红的数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13”。
他所在的这栋写字楼,根本没有13楼。如同很多现代建筑一样,出于某种避讳,12楼之上直接就是14楼。这个“13”的标识,从未存在过。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陈默感觉自己的头皮猛地炸开。他死死盯着那个红色的“13”,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疯狂地擂动着胸腔。
电梯门,缓缓地,带着某种迟滞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向两侧滑开。
门外,不是预想中的水泥毛坯或者设备层应有的昏暗景象。那是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只有从电梯内部泄露出去的一点惨白光芒,勉强勾勒出门前一小块区域。
就在那光与暗的交界处,站着一个小女孩。
她看起来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过于鲜艳的、红得像是用鲜血染就的连衣裙,裙子崭新得有些不自然。她的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嘴唇却红得妖异。头发黑而直,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最让陈默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大,很黑,里面空洞洞的,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光彩,只是直勾勾地,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渴望,盯着他。
女孩缓缓抬起一只同样苍白的小手,手里捏着一张小纸条。那纸条似乎是从某个笔记本上随意撕下来的,边缘参差不齐,但更引人注目的是,纸条靠近边缘的部分,晕开了一小片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冰凉气息,一字一顿地飘进陈默的耳朵:
“哥哥,能送我回家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电梯厢内的白光似乎都在微微闪烁,温度骤降,陈默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他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去按关门键,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他的目光无法从那张染血的纸条上移开,也无法避开女孩那双空洞的眼睛。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两秒,也许是整整一个世纪,求生本能终于压倒了一切。陈默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控制面板扑去,手指胡乱地在关门键和1楼上疯狂按动。他的动作因为恐惧而显得无比笨拙和仓促。
电梯门似乎极不情愿地,再次发出那种令人不适的摩擦声,开始缓缓闭合。
在门缝逐渐缩小的视野里,那个红裙女孩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脸在明暗交界处显得愈发诡异,那双黑洞般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陈默。直到电梯门彻底合拢,将那幅可怕的景象隔绝在外。
“哐当!”
电梯猛地一震,恢复了运行,开始正常下降。
陈默背靠着冰冷的厢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衬衫,心脏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死死盯着楼层显示屏,看着数字从那个不祥的“13”跳变成12,11,10……一直到1。
“叮!”
门开了,外面是灯火通明、空无一人的大堂。
他几乎是连滚爬地冲出了电梯,头也不回地狂奔出写字楼大门,直到冰凉的夜风扑面而来,他才稍微找回了一点真实感。他站在路边,扶着膝盖,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刚才那一幕,是幻觉吗?是加班太久产生的错觉?
他不敢深想,伸手拦下了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逃也似地离开了这栋让他毛骨悚然的建筑。
第二天,阳光炽烈,透过出租车的车窗照在脸上,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陈默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脸色憔悴。他几乎一夜未眠,一闭眼就是那个红裙女孩和那个血色的“13”。他请了半天假,但有些事情,他必须去确认。
再次踏入写字楼大堂,白天的喧嚣和人来人往冲淡了昨夜的死寂与恐怖,但他心底的寒意并未散去。他径直走向电梯厅旁边的保洁休息室。
负责这片的保洁阿姨姓王,是个五十多岁、面相和善的本地人,平时喜欢跟人聊几句。陈默找到她时,她正在整理清洁工具。
“王阿姨,早。”陈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哟,小陈啊,今天来得晚嘛。”王阿姨抬头,笑眯眯地说。
陈默犹豫了一下,组织着语言:“阿姨,跟您打听个事儿。咱们这栋楼……是不是没有13楼?”
王阿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你问这个干嘛?”
这反应让陈默心里咯噔一下。他含糊道:“没什么,就是昨晚……好像听人提起过。”
王阿姨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显得忧心忡忡。她把陈默往旁边拉了拉,声音更低了:“唉,造孽啊……小伙子,你刚来没多久,可能不知道。咱们这楼,当初建的时候,确实是规划了13楼的,后来……出了事,就封掉了,牌子也换了。”
“出……什么事?”陈默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大概……是三年前吧,”王阿姨的声音带着一种讲述禁忌往事的神秘感,“电梯安装调试的时候,出了故障。一个来给工人送饭的小女孩,不小心……掉到电梯井里了。等发现的时候,人早就……没救了。”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
王阿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说着,语气带着唏嘘:“那小女孩,当时穿的,就是一条她妈妈刚给她买的新裙子,红色的,特别鲜艳……听说,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纸,好像是给她爸爸画的画,都让血给浸透了……”
陈默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惊雷炸响。昨夜那恐怖的一幕幕,不是幻觉!那个女孩,那个不存在的13楼,那染血的纸条……都是真的!
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晃了一下,勉强扶住墙壁才站稳。
王阿姨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小陈,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
陈默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极度的恐惧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王阿姨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件事,更邪门。那女孩出事前,据说在工地附近玩,碰到过一个晚下班的年轻男人……好像是问了路还是什么的。结果没过两天,她就……警察后来调查,也没查出那男的是谁,就不了了之了。”
她看着陈默毫无血色的脸,摇了摇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低声说道:
“那小姑娘,可怜呐……死不瞑目,怨气重得很。听说后来偶尔会有人在半夜的电梯里碰到她,穿着红裙子,找人送她回家……”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陈默惊恐万状的脸,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她用一种更轻、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缓缓开口:
“你别说……小陈,你长得……跟当年她最后碰见的那个男人……还真有几分像。”
“……她昨晚,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