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开学后,时夏带的小豆丁比上学期多了几个,有十五个,除了本村的孩子,还有隔壁红星大队的两三个娃,听说朝阳村小的老师教得好,家里大人走动了关系,也给送来了。
不仅是她的班,王老师带的一三年级复式班和刘校长带的四年级,学生人数也比上学期明显增多一些。
这十五个娃娃,个个都是“老式”小孩,对老师有着天然的敬畏。
时夏甚至不需要真的发脾气,只要她把脸上的笑容一收,刚才还窸窸窣窣的孩子们立刻禁若寒蝉,腰板挺得笔直,眼睛瞪得溜圆。
不过,她深谙胡萝卜加大棒的道理,偶尔会用几颗水果硬糖,奖励给表现好或者进步大的孩子。
孩子们对她这个看起来笑盈盈、板起脸来却很吓人的老师,又怕又喜欢。
开学后的时间也过得极快。
闻芳每天早上来学校,会给她送来两个饭盒,一个装着早饭,一个装着午饭,时夏只需要在中午休息时,用自己屋里的洋炉子热一下就能吃。
时夏心里过意不去,坚持又增加搭伙费用,也不容闻晏拒绝。
不知道是不是夏天的连番热闹消耗光了朝阳大队的元气,这段时间,整个大队显得格外平静。
知青点那边,没再闹出什么大的风波。
许家彻底垮了,主要成员被抓的被抓,再也掀不起风浪。
刘二狗闹了两场后竟也安静下来,听说在外面打架,被人打断一条腿,老老实实在家养伤呢。
大队长王保国终于从一连串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精气神十足。
每天清晨,大队部的喇叭里都会传来他激情四射的喊话声:
“社员同志们!都精神起来!”
“金秋九月,龙口夺粮啊!咱们一年的汗水,就看这一哆嗦了!”
“都给我铆足了劲儿!抓紧收割,做到颗粒归仓!”
“等公粮交上去,到时候,分了粮食分了钱,咱们就能安安稳稳地猫冬!”
在王保国充满鼓动性的号召下,社员们起早贪黑地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新粮的香气。就连孩子们,每天放学也一溜烟地跑回家,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闻家兄妹都在上学,闻晏只有周末才会跟着大伙儿一起下地挣工分。
虽然他手里握着从许家弄来的积蓄,并不真的指望这点工分过活,但在这个强调集体劳动的时代,一个少年如果长期不参加生产劳动,会显得格外扎眼,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非议。
他深谙低调行事的道理,因此会适时地出现在田间地头,挥洒汗水,维持着一个普通社员应有的样子。
等秋收结束,正式分粮的前一天,周红梅瞅着放学的时间,跑到村小来找时夏。
“我的天!叶皎月同志!她居然回来了!就在分粮前一天!这时间抓得也太准了吧?一天秋收没赶上,眼看着分粮食,她回来了!佩服,真是佩服!”
周红梅啧啧称奇。
时夏倒不算太意外,算了算时间:“她的病假…大概就是三个月左右,现在回来,时间上倒是刚好。”
“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病!不过,她回来也分不到粮”
周红梅撇撇嘴,又悄声说,“而且你猜怎么着?是一个面生的男同志骑自行车送她回来的!我看得真真儿的!她那样子…啧啧,简直是春光满面!”
时夏有些好笑,“哟,你也能看出来春光满面了?” 她可记得之前周红梅在叶皎月那些事上迟钝得很。
周红梅一扬下巴,理直气壮:“我又不傻!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一看就跟咱们这些在地里刨食累得灰头土脸的不一样!”
时夏噎了一下,姐妹,你说的春光,我说的春光好象不一样
周红梅目光忽然落在时夏脸上,仔细打量一会儿,“你比我刚见你的时白了不少?又白又嫩的看我,一个秋收下来,晒得跟黑煤球似的!”
时夏自己平时没太注意,空间里也没有镜子,顶多对着水盆看一眼。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原本刚穿书时粗糙黑黄的手背,如今确实细腻不少。
这大概是灵泉水潜移默化的改造效果。
她心里明白,面上只是笑笑,“可能是我天天待在屋里,捂的吧。你这样也挺好,黑里俏!”
周红梅也没深究,“算了,不说这个了。明天就分粮了!我得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明天见啊时夏!”
说完,她又象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跑了。
趁着时间还早,时夏坐下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开始计算这个学期自己应得的工分。
写写画画算了半天,看着本子上的工分总数,时夏心里踏实又满意。
这些工分,足够她的口粮,甚至可能还有些许结馀。
第二天清晨,大队部的大喇叭哇啦哇啦响起,王保国声音亢奋:
“全体社员注意啦!带上麻袋、箩筐,赶紧到晒谷场集合!”
“今天咱们分粮!按工分手册,一家一家来,公平公正,绝不落下一户!”
时夏在空间里被吵醒,也赶紧起身洗漱,出了空间。
刚一露头,她冻得一个哆嗦,赶忙又加了一件厚外套,这才锁好门,拎着几个麻袋朝着晒谷场走去。
这里已经排起长队,社员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什,麻袋、箩筐,推着独轮车的都有。
周红梅在队伍里看到时夏,连忙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插队。
时夏看着前面排着的其他人,不好意思搞特殊,笑着摆摆手,自觉地排在队伍末尾。
另一边,闻晏和闻芳也看到时夏,闻芳小跑过来,“时夏姐姐,哥哥说你一个人肯定搬不动分到的粮食,等下我们领完了,过来帮你一起搬回去。”
时夏摸摸她的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等待的过程并不枯燥。
会计和保管员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长条桌后,桌上摊开着厚厚的工分手册和算盘。
大队长王保国亲自坐镇,声音洪亮地喊着户主的名字。
被叫到的人家便喜气洋洋地上前。
保管员根据会计核算出的工分数和应得粮食种类、数量,大声报出:“张老三家!糙米三百二十斤!苞米茬子五百斤!黄豆五十斤!……”
旁边几个壮劳力便从身后的粮囤里,用木斗称量出相应的粮食,倒入社员自家的家伙什里。
整个场面忙碌嘈杂,分到粮的村民们,脸上却充满令人动容的满足感。
终于轮到时夏。
保管员看着册子,快速报出:“糙米八十斤!苞米茬子一百五十斤!小麦粉二十斤!黄豆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