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爬上西街的青石板，程洪就己经拄着拐杖在灶台前忙碌了。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滴在滚烫的蒸笼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爹，面发好了。”阿吉从门外跑进来，手里捧着刚和好的面团，脸上沾着面粉，像只小花猫。

程洪接过面团，动作熟练地揉捏起来。自从截肢后，他的动作比从前慢了许多，但胜在细致。如今他的手艺比最开始干的时候好多了，每个包子捏出的褶子都均匀漂亮，像一朵朵小花。

“今天多包几个白菜馅的，”程洪对阿吉说，“昨天白菜馅的卖得最快。”

阿吉点点头，蹲在灶台边开始剁馅。他缺了两根手指的右手握着菜刀，动作却出奇地灵活。程洪看着这个捡来的“儿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半个月前，他还是个躺在床边等死的赌鬼，如今却有了个家，有了牵挂的人。

蒸笼上冒起白雾时，程洪听到隔壁传来“吱呀”的开门声。不用看他也知道，是孙寡妇起来做豆腐了。自从他卖包子以来，每天这个时辰都能听到孙寡妇推磨的声音。

“阿吉，去把推车准备好。”程洪擦了擦手，拄着拐杖走到院子里。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清新，让他残肢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透过低矮的土墙，他看见孙寡妇正在院子里推磨。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颈。

最吸引人的是她那丰硕的大腚，宽松的裤子被它撑的鼓鼓囊囊，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

她弓着腰推磨的样子让程洪想起自己曾经摸过的那把——那手感至今记忆犹新，当然，还有随之而来的剪刀和三天不敢出门的狼狈。

孙寡妇并不姓孙，娘家原本姓刘，至于闺名程洪是不知道的。今年二十五岁，孙寡妇原本的丈夫是个采药人，两人住在南陵城里。八年前上山采药之后再也没回来，也不知道死在了哪儿。

于是她就变成了孙寡妇，从城里搬到了城外的西街。

那会儿孙寡妇还年轻，相貌在西街上算得上不错的，不少老少流氓都在暗暗打她的主意，没了男人的孙寡妇并没有打算改嫁，而是独自带着自己的婆婆在家里卖起了豆腐。

可是总有不长眼的小混混企图在她这里占点便宜，于是孙寡妇练就了一副泼辣的性格，不仅随身带着剪刀，还敢当街和男人骂架，骂急了就拿着剪刀追着对方捅，基本上敢去骚扰孙寡妇的混混都被她拿剪刀捅过。

程洪曾经也是这些小混混之一，那会儿孙寡妇才刚刚搬来他隔壁，有一天他早上起来的时候看着孙寡妇挺着个大腚在家门口做豆腐，精虫上脑的程洪没认出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孙寡妇，他首接上去对着大腚摸了一把，结果被孙寡妇拿剪刀在手上划出一道口子，之后三天都被她堵在家里不敢出去。

而且孙寡妇骂人是真厉害，程洪就没见过有人能骂得过她的，孙寡妇骂人能骂一天不带重样的，程洪觉得这个女子太彪悍，又粗鲁没有女人味儿，虽然屁股大脸蛋好，但是性格实在不对口味，渐渐也就避着孙寡妇不再找她麻烦。

那会的程洪在赌坊里如鱼得水，手底下还有几个小弟，在这西街上有几分薄面，其实就是混混们不想惹这个无牵无挂的年轻男人。

孙寡妇住在程洪家边上，借了他的势再加上自己的彪悍，一时间居然没有人敢去骚扰她了。

尽管如此，孙寡妇也从没有给过程洪好脸色。

“看什么看？”孙寡妇突然抬头，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过来。

程洪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在整理蒸笼：“没、没看什么。”

“哼，狗改不了吃屎。”孙寡妇低声骂了一句，继续推她的磨。

程洪讪讪地笑了笑，不再搭话。自从他没了腿，性格确实变了许多，但孙寡妇对他的态度却始终如一——冷若冰霜。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她骂人时不再拿剪刀追着他捅了。

阿吉推着小车过来，打断了程洪的思绪。这是一辆简陋的木板车，下面装了西个木轮，是程洪用秦毅给的钱请巷口的木匠做的。虽然粗糙，但足够放几笼包子和一个小炉子。

“爹，都准备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出发吧。”阿吉说。

程洪点点头，和阿吉一起把蒸笼搬到车上。就在这时，他看见孙寡妇正费力地把一大板豆腐从屋里搬出来。那板豆腐少说也有二三十斤，孙寡妇咬着嘴唇，手臂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要不要帮忙？”程洪脱口而出。

孙寡妇愣了一下，随即冷笑：“用不着你假好心。”

程洪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好低头继续搬包子。

阿吉却跑到墙边，仰着小脸问：“孙寡妇，你为什么不去街上卖豆腐啊？那边人多生意也好一点，在家里卖多不方便。”

孙寡妇对阿吉的态度明显不同，她没有孩子，因此看着阿吉格外亲切。孙寡妇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柔和了许多：“我一个女人家，在家里待着都一堆人来占便宜，哪敢一个人去街上卖。”

程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哪有女人像你这样凶的。

“可是你在家里卖才能挣多少钱？”阿吉天真的问。

孙寡妇没有回答，脸上满是苦色，她做的豆腐虽然不错，却不会有人专门为了吃这一口跑这么远来买。如今全靠几个熟客撑着，而且里面有几个居心叵测之辈她也说不清楚。

见孙寡妇不说话，阿吉眼珠子转了转，跑回来拉着程洪的袖子：“爹，我们和孙寡妇一起卖豆腐吧！卖包子也是卖，卖豆腐也是卖，为什么不一起卖？”

程洪愣住了，没想到阿吉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他偷瞄了一眼孙寡妇，发现她这次竟然没有立刻反对，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小推车。

“别人又不乐意我们帮忙，瞎胡闹什么。”程洪故意大声说，眼角却注意着孙寡妇的反应。

孙寡妇咬了咬嘴唇，罕见地没有回嘴。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如果如果你们真愿意帮忙，我可以给点辛苦费。”

程洪惊讶地抬头，这还是孙寡妇第一次用这种商量的语气和他说话。阳光下，她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许多，眼角细小的皱纹里藏着生活的艰辛，却也有种说不出的坚韧。

“我我们不要你的钱。”程洪结结巴巴地说，“就是就是顺带的事。”

程洪其实心里也是感激孙寡妇的，他在床上昏迷的那几天，如果没有孙寡妇给的药，也许他根本撑不到秦毅过来。由此可见孙寡妇内心是个很善良的人。

孙寡妇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怎么行，不能白让你们出力。”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其实我的豆腐味道还是不错的，就是就是不敢上街”

程洪第一次看到孙寡妇示弱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了下来。孙寡妇虽然看着凶，拿剪刀捅人的样子也凶，可那都是她被逼出来的模样。

她要是真的那种性格，也就不会连上街卖豆腐都不敢了。

“那那就试试吧。”程洪听见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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