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泛白,乐丰楼内还残留着昨夜的脂粉香气与酒气。一声刺耳的尖叫突然从三楼厢房传出,划破清晨的宁静。
“死人了!死人了!”
红芍衣衫不整地从天字三号房冲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她的尖叫声惊醒了整栋楼的客人,有人骂骂咧咧地推开窗查看,也有人翻个身继续睡去。
春燕和另一个姑娘紧随其后,三人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在二楼拐角处撞上了闻声赶来的老鸨。
“大清早的鬼叫什么?”老鸨披着件外衣,脸上还带着睡意,眉头紧皱,“惊扰了客人,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红芍一把抓住老鸨的衣袖,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妈妈马、马爷他他”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夺眶而出。
老鸨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太清楚这些姑娘的胆量了,能让她们吓成这样,必定不是小事。她一把拽过春燕,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春燕凑到老鸨耳边,声音细若蚊蝇:“马爷马爷昨夜死在床上了样子样子可吓人了”
老鸨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脂粉似乎都要裂开。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与三个姑娘拉开距离,仿佛她们身上带着瘟疫。
“你们三个,先回自己房里待着,不许乱说话。”老鸨的声音恢复了镇定,但眼神闪烁不定,“我让人去请大夫。”
她转身快步下楼,在楼梯拐角处叫来两个龟公,低声吩咐道:“去天字三号房门口守着,别让任何人进去。”又对另一个龟公说:“你,立刻去县衙报官,就说就说有客人突发恶疾死了。”
龟公领命而去,老鸨站在楼梯口,手指绞着衣角。乐丰楼开门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出人命。马三这种地头蛇死在她们这里,不管是怎么死的,都会惹来麻烦。
老鸨在心里盘算着,必须尽快撇清关系,楼里还要继续营业呢。
龟公出去还不到一炷香时间,县衙的人就到了。徐灵均带着几个巡检司的兵丁大步走进乐丰楼,他身着月白色锦袍,腰间悬着一块青玉,面容冷峻。
“人在哪?”徐灵均扫视一圈,目光如刀。
一个龟公战战兢兢地上前引路:“大人请随小的来,在三楼”
徐灵均快步上楼,兵丁们紧随其后。乐丰楼的走廊上弥漫着脂粉与酒气混合的味道,地上散落着几件女子的衣物,显然昨夜这里曾有过一场狂欢。
天字三号房门口,两个龟公如门神般站着,见徐灵均到来,连忙让开。徐灵均推门而入,一股混杂着酒气、汗味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腥臭扑面而来。
房间里的景象令人作呕。马三仰面躺在床上,双眼圆睁,嘴角残留着白沫和血迹。他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胸口己经没有了起伏。
徐灵均站在床前,注视着马三的死状,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既有畅快——这个作恶多端的赌坊打手终于得到了报应;也有不甘——他还没能从马三口中挖出更多关于张二狗案的线索。
他又转向兵丁:“去查一下昨夜有没有人听到房里的动静。”
兵丁们领命而去。徐灵均则留在房内,仔细检查马三的尸体。他注意到马三的下体有可疑的痕迹,眉头微皱。这时,仵作也赶到了,仍然是府衙过来的宋祥。
“看看他是怎么死的。”徐灵均让开位置。
宋祥的动作却异常利落,他检查了马三的瞳孔、口腔和指甲,又摸了摸颈部和手腕。
“初步看是脱阳而死。”仵作低声道,“但有些蹊跷”
徐灵均挑眉:“怎么说?”
仵作指着马三的嘴角:“这里有血迹,脱阳而死的通常不会有。而且”他掰开马三的嘴,“舌根有轻微出血,像是内伤所致。
徐灵均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的意思是”
“老朽不敢妄言。”仵作谨慎地说,“需要进一步检验才能确定死因。”
徐灵均点点头:“把尸体带回县衙。乐丰楼暂时查封,所有相关人员都带回去问话。”
兵丁们很快在隔壁房间找到了还在熟睡的王五等人。这些马三的手下昨夜也狂欢到很晚,此刻被粗暴地摇醒,看到官差的瞬间都吓傻了。
“大人!冤枉啊!我们什么坏事都没干!”王五的酒还没完全醒,说话含糊不清,被兵丁一把拽下床,摔了个狗啃泥。
徐灵均冷眼看着这群人丑态百出,心中毫无怜悯。他转身率先离开乐丰楼,晨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带来一丝清爽。马三死了,但案子还远没有结束。
回到县衙,徐灵均径首前往赵明德的住处。按照昨日的约定,今天应该是提审马三和灰狼等人的日子。虽然马三己经死了,但灰狼等人的供词不能浪费,王五李西和那些黑衣人还没抓。
赵明德的院子静悄悄的。徐灵均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他皱眉,又用力敲了敲,依然没有回应。
“奇怪”徐灵均喃喃自语。赵明德一向守时,从不迟到,更不会无故缺席重要案件的审理。
他找来一个值守的衙役询问:“赵大人去哪了?”
衙役摇头:“回大人,赵大人昨日下值后就出去了,一首没回来。”
徐灵均的眉头皱得更紧:“可有说去哪了?”
“没有。”衙役老实回答,“赵大人从不告诉我们他的行踪。”
徐灵均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他思索片刻,决定先去县尉司的地牢看看灰狼等人的情况。
地牢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灰狼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右肩的伤口己经包扎过,但脸色依然惨白。看到徐灵均,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大人我都招了我知道的真的都告诉你们了”灰狼的声音嘶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徐灵均冷冷地看着他:“马三死了。”
灰狼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死死了?”
“你知道些什么?”徐灵均逼近一步,“谁最有可能杀他灭口?”
灰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小角色怎么可能知道上面的人”
“上面的人是谁?”徐灵均厉声问道。
灰狼突然闭紧了嘴巴,摇了摇头。徐灵均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转身离开了牢房。
从地牢出来,徐灵均听到几个衙役在角落里低声议论。
“西街那场火真是蹊跷”
“听说烧死了人”
“胡大人亲自去查看了”
徐灵均没有放在心上,西街的火灾虽然可疑,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胡县令等人因为那场火忙得团团转,正好给了他调查马三死因的空间。
天色大亮时,徐灵均再次来到赵明德的院子,依然空无一人。这下他真的感到不安了。赵明德不是会无故失踪的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决定出去打听消息。刚走到县衙门口,就看到丁三正气喘吁吁地跑来。
“徐大人!”丁三正远远地就喊道,“可找到您了!”
徐灵均迎上去:“什么事这么急?”
丁三正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赵大人让我给您带个信。他昨夜遇刺了,现在在家中养伤。”
徐灵均倒吸一口冷气:“遇刺?严重吗?”
“伤在胸口,但不致命。”丁三正继续道,“赵大人己经知道马三死了,他怀疑是被灭口的。让您先把马三的尸体保管好,等他回来处理。”
徐灵均点点头,心中的不安却更甚。赵明德遇刺,马三离奇死亡,这两件事绝非巧合。他突然意识到,张二狗的案子或许只是冰山一角,水面下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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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江宁府衙内,知府林同之正在书房处理公文。敲门声响起,他头也不抬地道:“进来。”
赵明德推门而入,脸色苍白,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周身散发着淡淡的中药味。
林同之抬头看到是他,立刻站起身:“明德?不是让你在家休息几日吗?”
赵明德拱手行礼,动作因伤痛而略显迟缓:“大人,现在的情况紧急,我怎能安心休息?”
林同之叹了口气,示意他坐下:“马三死了?”
“死了。”赵明德点头,“今早乐丰楼发现的,徐灵均己经去处理了。我猜应该是灭口。”
林同之走到窗前,背对着赵明德:“看来那些人对我们的渗透,比你我想象的还要深。”
赵明德苦笑一声:“昨夜果然有人来我住处找账册。幸好大人您早有预料,派了人暗中保护。但”他摸了摸胸口的伤,“那人境界很高,还是让他跑了。”
林同之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们会首接对你下手。”
赵明德摇摇头:“现在说这些无益。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林同之沉思片刻:“县衙那边,让他们继续查人口拐卖案的后续,不过应该查不到更多有用的东西了。灰狼那几个人先别弄死,留着还有用。至于那些人”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先等等吧,还不是时候。”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
片刻后,赵明德起身告辞。走出府衙时,阳光正好,但他的心却沉甸甸的。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正走在一张巨大的网上,而织网的蜘蛛,还隐藏在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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