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不动声色,唇角略弯:“清瑶怎会在此?”他说完扫了一眼周围,并非闹市,只是一个普通至极的街角。
苏妍脸颊微微泛红,正要开口,旁边的琳儿却快速插嘴道:“小姐本来正巡视城西的布庄呢,远远瞧见姑爷的马车在后头,特意让停车在此等候的。”她说完看向苏妍,语气里带着邀功的熟稔。
秦毅目光落回苏妍脸上,苏妍有些羞赧地垂下眼睫,轻轻颔首,算是默认了琳儿的话,挽着他手臂的手却微微收紧了些。
“相公可曾用过午饭?”苏妍突然开口,语气漫不经心,仿佛是不经意般问起,声音轻轻的,“我们似乎好久没一同用饭了”她后半句声音更低下去,像羽毛般拂过,又带着点小心的提醒。
秦毅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些日子被药材行那摊子烂事缠身,每日中午不是在总行扒口饭菜,就是在巡视的路上随意对付,确实真的许久不曾回小院用饭了,连带着,也错过了二人之间在午间用饭的“约定”。
小团和娟儿自是贴心,知道秦毅这段时间很忙,谁都没有怨言,只在秦毅晚上回去休息的时候才用自己的方法安慰他。秦毅每天早上从温柔乡中起身,看到两个千娇百媚的丫头依恋的目光,才有动力去处理药材行的琐事。
此刻被苏妍提起,他看着眼前女子期冀的眼神,他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
苏妍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正好!我也还未用呢。”她语气轻快了几分,不等秦毅提议去酒楼,径首回头对琳儿吩咐了一句。琳儿立刻转身从马车里提出一个沉甸甸的食盒。
两人便在苏妍宽敞的马车内对坐,苏妍亲手将食盒一层层打开,取出温热的饭菜,摆放在车厢内固定的小几上。笋片炒肉丝、清蒸鲥鱼、几样精致小菜,还有一小壶温好的酒。
秦毅目光扫过那些分量明显多于苏妍平日饭量的食物,心念微动,却未点破。他没有多言,拿起筷子便大口吃了起来。
苏妍也端着小碗,小口小口地吃着米饭,动作依然斯文优雅,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掠过秦毅专注进食的侧脸。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每次与他一同用饭,即便是这般仓促狼狈地挤在车厢里,看着他不加修饰的吃相,心里那些沉甸甸的焦灼与烦乱,便会悄然沉淀下去几分。
这就是有枝可依的感觉吗?她垂下眼帘,默默咀嚼着米粒。
他们随意地闲聊着,如同世间最普通的夫妇。秦毅说了几句药材行的进展,提及重新请动王若兰协助。苏妍静静听着,并无一丝波澜,反而认真道:“若兰堂嫂确实是家里不可多得的人才。相公能请她出山协助再好不过了,苏家正是用人之际”
她停顿了一下,眼波流转间,还是轻声提醒了一句,“只是她毕竟出身三房,相公待之以诚即可,核心之处还需多加思量。”这是她作为苏家掌舵人的谨慎。
秦毅咽下口中饭菜,微微颔首:“我心中有数。”
时辰不早,秦毅匆匆用完餐便回到自己的马车。苏妍适时地对守在车外的琳儿道:“去请若兰夫人过来一趟。”
很快,王若兰在车外应了声“是”,低头进了马车。车厢内空间不小,但骤然置身于苏妍这名义上的“家主”面前,王若兰心中还是掠过一丝莫名的心虚。
她敛衽行礼:“小姐。”
苏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对族亲长辈的温和笑意:“堂嫂近来辛苦了,汐柔可还适应?住处还有什么短缺的,或是下人怠慢,尽管同我说。”她的关心细致周到,并无半分架子。
王若兰一一作答,从生活起居到苏汐柔的适应情况,甚至提到了秦毅特意为她们娘俩安排的清静院落,都如实相告,语气恭敬。
苏妍听着,面上始终挂着温和浅笑,眸光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就在王若兰准备告退时,苏妍却忽然开口,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不容推拒的意味:“有堂嫂在旁协助相公,清瑶很是放心。只是相公近来事务繁杂,怕是难免有疏漏之处,还望堂嫂费心,多替我提醒他按时用饭,仔细身子。”
王若兰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的抬眼去看苏妍的表情。却见对方笑容温婉,眼神清澈,仿佛只是一个妻子对丈夫寻常的挂念托付。可那“替我”二字,却在王若兰耳中格外清晰。
她强压下心头那点异样,恭谨应道:“小姐放心,若兰省得。”
王若兰躬身退下,回到秦毅的马车上时,苏妍的马车也缓缓启动,朝着城西方向驶去。琳儿从车窗探出小半个身子,笑盈盈地朝这边挥手作别。
秦毅的目光尚未收回,随口问身边的陈掌柜:“陈老可知,这附近几里之内,可有苏家的布庄分行?”
陈掌柜捻着胡须,想也没想便答:“姑爷,这附近五里之内,并没有咱家的布庄。至于城西那边离此处也不顺路啊,大小姐若要巡视,按常理不会绕行至此才对。”他说完,自己也觉出几分蹊跷。
秦毅的目光骤然凝住,他望着苏妍马车远去的方向,午后的阳光照在车顶的琉璃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她并非顺路,所谓的巡视,更像是借口。她特意绕了远路,专程停在这里,或许只是为了能和他一起吃这顿仓促的午饭?
马车里那提前准备的、明显超量的餐食,此刻也有了清晰的答案。
秦毅收回目光,眉头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心绪如同一团被猫抓乱的线,丝丝缕缕,缠杂不清。
接手药材行不过短短数日,他己切身感受到个中辛劳与重压。家中传闻布庄那边的情势更糟,尤甚药材行。就是在这样焦头烂额、分身乏术的境况下,苏妍竟还能挤出时间,费心安排这样一场“偶遇”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靠在车壁上。马车的摇晃伴随着陈掌柜就城南分行事务的低声禀报,秦毅应着,思绪却有一半,飘向了刚刚那场短暂的相聚,和那马车中笑意温婉的女子。
越看,越是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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