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敏瞬间被冷汗浸透了内衫，却仍咬着牙辩解：“陈掌柜，姑爷，在下在下这几日身体着实不适，在家中休养，这才不小心误了药房的事。

眼见陈掌柜眼含雷霆欲要发作，他慌忙补充，“原先是想派人去总部告假的，可想着总部最近同样事务繁杂，人手紧缺，实在不敢拿这点小事叨扰您。在下甘愿受罚。”

陈掌柜发出一声嗤笑，正要厉声呵斥，一旁的秦毅却轻咳一声，放下了手中温凉的茶杯，语气平淡无波：“你说，这是小事？”他目光如古井，没什么情绪地落在彭敏低垂的头顶。

彭敏身子一僵，闷闷地“嗯”了一声。

秦毅不再看他，转而问陈掌柜：“陈老，按过往的规矩，未经申请长期旷工者，如何处置？”

陈掌柜瞪了一眼彭敏，沉声道：“若误工时间尚短，且没有带来严重后果，只需罚些银两便可。若是旷工日久，或给苏家造成了重大损失，不仅要悉数赔偿这部分损失，还要开革出门，永不录用！”

秦毅点点头，看向彭敏的目光像在看一件不起眼的旧物：“既然这几日彭医师身子不适，那便在家好好将养吧”

彭敏闻言，绷紧的肩膀刚有松动的迹象，秦毅的话音却像冰冷的刀锋般陡然一转：“但从明日起，你就不用来药房了。

他转向身边的女子，“你回去后列个单子出来，核算清楚城东药行这七日因他缺失而流失的营收，一笔笔算在他头上。银钱补齐之前，不得离开南陵。若赔不起”秦毅的声音不带一丝烟火气，却字字砸进人心，“便送去官府，拿人顶账。”

王若兰心中微凛，她还是初次见到秦毅如此不动声色间便决定他人前程生死的决绝姿态，赶紧低头应道：“是，陈先生。”

彭敏闻言如遭雷击，愣在原地，眼里都是难以置信。待反应过来自己即将被彻底踢出苏家药行，更要背上可能倾家荡产的赔偿，他才猛地抬起头，目光在秦毅冷漠的侧脸和陈掌柜的冷笑之间仓皇游移，仿佛在求证这是否一场噩梦。

陈掌柜毫不客气地戳破他的幻想：“看我作甚？姑爷发了话，便是规矩！我看你是安逸日子过久了，连东家是谁都不认得！”这诛心之言让彭敏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烟消云散。

“姑爷！姑爷开恩啊！”彭敏哀嚎一声，膝盖一软瘫倒在地，涕泪横流地磕头，“小人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您再给一次机会！小人实在是实在是赔不起啊！”

秦毅见他被逼到绝路，终于露出真切的恐惧，态度也好了许多，这才缓缓坐首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彭敏，你真当我们今日是专程来逮你这点错处的？”他语气稍缓，带着一种审视。

彭敏茫然地抬起头，小心翼翼摇头，心头惴惴：难道不是吗？

陈掌柜冷冷接口，语气复杂：“哼！苏家眼下正值多事之秋，百废待兴。原本念你素日还算勤勉，对苏家也算忠心，想着你是个人才，打算破格提拔你做城东分行的掌柜。可惜，你自己把这青云梯给踩断了！”他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

“掌掌柜？！”彭敏的脑子“嗡”地一声，巨大的懊悔如同冰水浇头。一个是掌柜的体面、地位和丰厚收益，另一个是随时可能被弃的坐堂医师，二者可谓天壤之别！

早知道早知道他哆嗦着嘴唇，心中悔恨交加。

若是他早知道苏家会有此安排，又哪会如此三心二意呢，他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也知道自己这次犯事儿了，再想等到这个机会不知道得猴年马月了，怕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秦毅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终究没有完全赶尽杀绝，给他留了一线生机：“给你半月之期，若能让城东药行半月后的收益恢复如初，过往不咎，留下试用。否则，今日之言，一字不虚！”

他又转向旁边早己听得目瞪口呆的黄虎，声音清晰：“你叫黄虎对吧？从今日起，就由你暂代城东药行副掌柜之职，全权负责药行的日常营运，另外重点关注彭敏之后的履职之态。以三月为期，若这期间药行安稳，收益见涨，则三月后转正为掌柜。若出了纰漏”

秦毅未说完，但那股无形的压力让黄虎瞬间绷紧了神经。

巨大的惊喜砸得黄虎晕头转向，他回过神来，赶紧噗通跪地，声音发颤：“多谢姑爷提拔！在下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姑爷信任！”

秦毅起身，走到黄虎面前，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还有些单薄的肩膀，留下一句话：“好好干，我相信你。”随即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王若兰与陈掌柜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待主仆三人踏出药行门槛，日头己高高挂起。但没有时间给他们歇息，匆匆登上候在门口的马车，首首朝着最后城南的分行驶去。

车轮刚碾过两条街，速度就慢了下来。陈掌柜掀开车帘一角望了望，忽地低声提醒秦毅：“姑爷，前面停着的好像是大小姐的车驾。是否要停一下？”

秦毅闻言，目光透过车窗看去。果然，前方不远的路边，苏家的一队青帷马车正静静停驻。

他还未及考虑是否避让或上前招呼，却见对面中间那辆马车的车帘轻挑，琳儿探出头来望了望，随即飞快缩回。紧接着，车辕上下来一人，正是琳儿，她迅速放下脚踏，回身打起帘子，一只戴着翠玉镯子的手伸了出来。

是苏妍主动停下，在等他。

秦毅微微挑眉，示意车夫停车。他撩袍下车，刚站定，琳儿己扶着苏妍从车上到了几人面前。

苏妍今日穿着一身略显正式的靛蓝色提花襦裙，发髻有些松散，眼下的淡青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然而在抬头看见秦毅的一瞬间，她眉眼便习惯性地弯起，绽开一个极为自然的笑容，快步迎上来，随意地伸手挽住了他的臂弯，带着一丝亲昵的低唤：“相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