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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冰原暗影

破晓的微光透过木窗上糊着的厚厚兽皮,在简陋的屋内投下斑驳的光晕。花痴开靠在土炕上,身上盖着厚重的皮褥,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比昨日鲜活了许多,如同雪后初晴的天空,清冽而深远。

他小口啜饮着菊英娥递到唇边的热姜汤,暖流顺着喉咙滑入,缓缓驱散着四肢百骸残留的寒意。体内,那冰火煞气虽暂时平衡,却像两道蛰伏的暗流,每一次细微的感知,都提醒着他昨日那场赌局的凶险与自身伤势的沉重。经脉如同久旱皲裂的土地,需要小心翼翼地将养,才能慢慢恢复生机。

“感觉如何?体内气息可还紊乱?”菊英娥放下陶碗,关切地低声问道,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腕脉。她虽不精于内功疗伤,但多年江湖阅历,对气息感应自有心得。

花痴开微微摇头,声音虽低却稳定:“平稳了许多。娘,放心,孩儿心中有数。”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守在门口的小七和阿蛮,“昨夜,辛苦你们了。”

小七挠了挠头,咧嘴笑道:“花哥你这说的啥话,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个?”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那屠万仞……真的就这么走了?他说的‘财神’、‘慧眼’,靠谱吗?”

阿蛮虽未开口,但眼神同样带着询问。昨日花痴开状态太差,他们虽有满腹疑问,也只能强压下来。

花痴开眼神微凝,点了点头:“应当不假。屠万仞此人,煞气凝冰,性情冷酷,但于赌之一道,自有其偏执的骄傲。他既认输,便不屑于在此事上撒谎。”他将屠万仞关于父亲花千手研究“运之脉络”,以及“财神”因忌惮而联手“慧眼”、司马空布局暗害的经过,简要复述了一遍。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炭盆里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几人凝重而愤慨的面容。

“好一个‘财神’!好一个‘慧眼’!”小七咬牙切齿,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为了掌控所谓的‘运气’,就能如此草菅人命,毁人家室!”

阿蛮闷声道:“此仇,必报。”

菊英娥眼中泪光闪动,更多的是恨意与决然:“千手他……一生痴迷赌术,只想探寻更高境界,从未想过与人争权夺利,却落得如此下场……痴开,我们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代价,自然要付。”花痴开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财神’位高权重,行踪诡秘,‘慧眼’藏于暗处,窥伺四方。我们如今势单力薄,又刚与屠万仞拼得两败俱伤,贸然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看向小七和阿蛮:“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此地,找个安全所在,让我稳住伤势,再从长计议。屠万仞临走前提及‘慧眼’可能早已注意到我们,此地不宜久留。”

小七和阿蛮神色一凛,立刻点头。阿蛮起身道:“我去看看外面情况,顺便准备些干粮。”说着,便推开木门,一股寒气涌入,他高大的身影很快融入外面白茫茫的雪色中。

老猎人也早早起身,默默准备了更多的热汤和些粗面饼子。菊英娥拿出些散碎银两酬谢,老猎人推辞不过,最终收下,又指点了下山去往最近城镇“雪融镇”的路径。

约莫半个时辰后,阿蛮返回,带回了外面的消息和一些用皮囊装着的肉干。“附近没发现可疑的人,风雪停了,路虽然难走,但小心些应该能下山。雪融镇离这里大约大半日路程。”

事不宜迟,几人稍作收拾,便向老猎人告辞,再次踏入冰天雪地。

阳光照在无垠的雪原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积雪深厚,每走一步都需耗费不少力气。花痴开伤势未愈,无法长途跋涉,依旧由阿蛮背负。菊英娥和小七一左一右护卫,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相较于昨日的意识模糊,今日的花痴开虽然身体虚弱,精神却高度集中。他伏在阿蛮背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将“不动明王心经”的心法运转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体内那两道蛰伏的煞气,同时感官向外延伸,捕捉着风雪过后的寂静原野上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动静。

屠万仞那句“小心‘慧眼’”,如同无形的警钟,在他心中长鸣。

行进了约一个多时辰,翻过一道覆盖着厚厚冰雪的山梁,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冰蚀谷地,谷地中稀疏地生长着一些耐寒的针叶林木。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谷地之时,花痴开猛地睁开了眼睛,低喝一声:“停!”

阿蛮立刻停下脚步,小七和菊英娥也瞬间戒备,目光锐利地扫视前方。

“怎么了,花哥?”小七压低声音问道。

花痴开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前方雪地上那些看似凌乱,实则隐含某种规律的痕迹上,又缓缓扫过远处那片寂静的树林。他的“千算”在心神高度集中下自发运转,一种极其微弱的、被窥视的感觉,如同细小的冰刺,扎在他的感知边缘。

“前面不对劲。”花痴开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警惕,“太‘干净’了。”

“干净?”小七疑惑地看了看雪地,“除了我们和些野兽的脚印,没什么啊。”

“就是太像只有野兽和我们的脚印了。”花痴开解释道,“这片谷地是下风口,林木稀疏,按理说,风雪过后,痕迹会被掩盖或变得模糊。但你们看那些通往林子的兽类足迹,边缘清晰,像是刚留下不久。可这片林子,太静了,连鸟雀的声音都几乎没有。”

经他一点,小七和菊英娥也立刻察觉到了异常。那是一种基于丰富经验和敏锐直觉才能发现的违和感。这片看似平静的谷地,仿佛一张精心布置的、等待猎物踏入的网。

“是‘慧眼’的人?”菊英娥脸色一白,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隐藏的软剑。

“不确定,但很有可能。”花痴开眼神冰冷,“屠万仞说过,‘慧眼’擅长观测与布局。他知道我们与屠万仞会面后,必然受伤,需要下山休整。这片下山的必经之路,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阿蛮闷声道:“绕路?”

花痴开看了看两侧陡峭覆雪的山壁,摇了摇头:“绕路耗时太久,且地形更复杂,更容易被分割击破。既然他们可能已经布好了局,躲是躲不掉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因情绪波动而略显躁动的煞气,低声道:“阿蛮,放我下来。”

“花哥,你的伤……”小七急道。

“无妨,站着还撑得住。”花痴开示意阿蛮将他放下,双脚落地时,经脉依旧传来刺痛,但他稳稳站住了。他知道,接下来的局面,需要他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至少表面上的镇定。

他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寂静的树林,朗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雪谷中回荡,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虚弱,却又隐含锋芒:

“林中的朋友,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这般天寒地冻,岂不是辛苦了?”

话音落下,谷地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雪原的呜咽声。

几个呼吸之后,那片原本死寂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紧接着,十几道身着白色雪地伪装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树后、雪堆中悄无声息地显现出来。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显然训练有素,呈一个松散的半弧形,隐隐将花痴开四人所有可能的退路封住。

这些人并未蒙面,但面容普通,眼神冷漠,如同冰原上的饿狼,散发着精干与危险的气息。他们手中并未持有明显的兵刃,但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有利器或特殊工具。

为首一人,身形不高,看起来甚至有些瘦削,但其眼神却最为锐利,如同鹰隼,牢牢锁定在花痴开身上。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花痴开等人约十丈远处停下。

“花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为首那人开口,声音平平板板,毫无起伏,听不出年纪,“身受重创,竟还有如此警觉。佩服。”

花痴开心中凛然。对方一语道破他“身受重创”,显然对他们的状况了如指掌。这印证了他的猜测——对方极有可能就是“慧眼”麾下,一直潜伏在暗处观察。

“阁下是‘慧眼’的人?”花痴开直接问道,同时暗中运转心法,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虚弱。

那为首之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道:“主人对花公子很感兴趣。尤其是……公子昨日与屠煞神一番‘交流’之后。”他将“交流”二字咬得略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哦?”花痴开眉梢微挑,“不知贵主人有何指教?”

“主人想请花公子前去一叙。”为首之人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关于令尊‘运之脉络’的手稿,主人或许能提供一些……公子感兴趣的信息。”

图穷匕见!

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冲着父亲的研究手稿而来!所谓的“一叙”,不过是强行请人的托词。

小七和菊英娥顿时色变,阿蛮也绷紧了肌肉,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花痴开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若我说不呢?”

为首之人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轻轻抬了抬手。他身后那十几名白衣人同时向前踏出一步,动作整齐划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将谷地中的寒意都驱散了几分。

“那恐怕,”为首之人的声音依旧平板,却透出冰冷的威胁,“就要委屈花公子,和这几位朋友了。主人吩咐,尽量‘请’活的回去。但若实在不便,带回去‘一部分’,也是可以的。”

空气瞬间凝固。

花痴开能感觉到身边母亲和伙伴骤然紧绷的神经。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莫说动手,就是长时间站立对峙都极为吃力。小七和阿蛮身手不凡,但对方人数占优,训练有素,且隐藏在暗处的可能还有后手,一旦动起手来,己方胜算极低,更何况还要保护他和母亲。

硬拼,是下下之策。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千算”能力在压力下被激发到极致,分析着眼前的环境、对方的站位、可能的出手方式,以及……那一线生机。

目光扫过对方看似无懈可击的阵型,又瞥了一眼侧后方一处被积雪半掩盖的、似乎是冰缝或者矮崖的地形。

电光火石间,一个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

他轻轻咳了一声,脸上适时地涌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身体微微晃了晃,仿佛伤势发作,语气也带上了一丝虚弱和妥协:

“既然如此……看来我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叹了口气,看向那为首之人,“我可以跟你们走,但必须放我母亲和同伴离开。否则,我宁愿玉石俱焚,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痴开!”菊英娥急声道。

花痴开暗中捏了捏母亲的手,递过一个“相信我”的眼神。

那为首之人盯着花痴开,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以及那“玉石俱焚”的可能性。片刻后,他缓缓点头:“可以。主人只要花公子。”

他并不在意菊英娥几人的去留,他的目标始终只有花痴开,以及可能存在的“运之脉络”手稿。

“好。”花痴开似乎松了口气,对菊英娥和小七阿蛮道,“娘,小七,阿蛮,你们先走。”

“不行!”菊英娥斩钉截铁。

小七也急道:“花哥,我们怎么可能丢下你!”

花痴开看向他们,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走!这是命令!”他刻意加重了“命令”二字,同时目光微不可察地瞟了一眼侧后方的那个雪堆。

小七和阿蛮与他默契极深,瞬间捕捉到了他眼神暗示的方位。小七咬了咬牙,猛地拉住还想说什么的菊英娥,低喝道:“阿姨,听花哥的!我们走!”

菊英娥看着儿子那决然的眼神,心中一痛,但她也明白,留下只会成为拖累。她含泪点了点头,被小七和阿蛮半护着半拉着,缓缓向侧后方退去。

那为首的白衣人并未阻拦,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后退,注意力始终大部分集中在花痴开身上。

花痴开站在原地,看似放弃了抵抗,体内那两道蛰伏的煞气却开始被他以意念小心翼翼地引动。他需要计算一个最精确的时机。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菊英娥三人退到那处被积雪半掩盖的矮崖边缘时!

就在那为首白衣人认为大局已定,心神出现一丝极细微松懈的刹那!

花痴开动了!

他并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猛地一脚跺向脚下的雪地!

这一脚,蕴含了他强行提聚起的、残余的所有内力,更巧妙地混合了一丝被他引导出的、属于屠万仞的冰寒煞气!

“轰!!”

并非巨大的声响,而是一种沉闷的、源自积雪深处的震动!以他脚掌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同时,极寒之气渗入雪层!

“咔嚓——!!”

他们所处的位置,本就是一片积雪覆盖的、下方可能存在空洞或脆弱岩层的坡地!这蕴含了内劲与煞气的一脚,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片大片的雪层瞬间崩塌、滑动!真正的雪崩或许谈不上,但足以引发一场小范围的、迅猛的雪坡塌陷!

“小心!”

“地陷了!”

那群白衣人显然没料到花痴开会来这一手,阵型瞬间大乱!脚下立足之处坍塌,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雪流向下滑落,虽然他们身手不凡,不至于被活埋,但一时之间人仰马翻,失去了对场面的控制!

而几乎在花痴开跺脚的同时!

早已得到暗示的小七和阿蛮,一人一边,猛地拉住菊英娥,毫不犹豫地向后一跃,跳下了那处被积雪掩盖的矮崖!那矮崖并不高,下方是更陡峭的斜坡和更厚的积雪,跳下去虽有风险,但却是脱离包围圈最快的方式!

花痴开在跺脚之后,身体也因为力竭和反噬猛地一晃,但他强忍着喉咙口的腥甜,借着雪层塌陷的力道,也向着矮崖方向扑去!

“拦住他!”那为首白衣人反应最快,在雪塌中稳住身形,厉声喝道,同时手腕一抖,数道乌光带着尖啸射向花痴开的背心!

那是淬了毒的暗器!

花痴开感觉到背后恶风袭来,但他此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无力闪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已经跳下矮崖的阿蛮,去势未尽,却猛地将手中一直握着的一根用来探路的粗木棍,用尽全力向上方掷出!

“噗噗噗!”

木棍精准地挡住了大部分暗器,但依旧有一道乌光穿透了阻碍,瞬间没入了花痴开的左肩!

“唔!”花痴开闷哼一声,剧痛传来,但他下坠之势已成,身体沿着陡峭的雪坡急速滚落,瞬间被厚厚的积雪吞没,消失在白衣人的视野中。

雪坡的塌陷渐渐平息。

谷地中一片狼藉。白衣人们狼狈地从雪堆里爬出来,个个脸色难看。他们竟然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被一个重伤垂死的小子给耍了!

那为首之人走到矮崖边,看着下方陡峭的雪坡和茂密的灌木丛,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蹲下身,捡起地上那根插着几枚乌黑暗器的木棍,又看了看雪地上那几点迅速被冻结的暗红色血渍。

“他中了我的‘寒鳅刺’,跑不远。”为首之人冷冷道,“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主人要的东西,必须拿到!”

“是!”众白衣人齐声应道,迅速整理装备,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沿着陡峭的雪坡,向下追击而去。

冰冷的雪原上,一场新的逃亡与追杀,就此展开。

而此刻,顺着雪坡滚落,不知撞断了多少枯枝,最终被一丛茂密耐寒灌木拦下的花痴开,意识正在被左肩传来的、混合着剧痛与麻木的诡异感觉迅速吞噬。那暗器上的毒素,正在沿着他的血液,缓缓蔓延。

他勉强抬起头,透过灌木的缝隙,看到上方雪坡上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咬了咬牙,用未受伤的右手艰难地撑起身体,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小七他们约定好的汇合点,踉跄着、挣扎着,一步一步,隐入更深的林海雪原之中。

肩头的伤口渗出黑血,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断断续续的、刺目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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