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炸锅了。
张汉卿的命令，像颗在平静湖面投入的深水炸弹，掀起滔天巨浪。
全副武装的奉军士兵，包围一个主权国家的领事馆！
自《辛丑条约》以来，这片土地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这是用最强硬，和不留余地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
这片土地的主人，怒了。
奉天警察厅长王永江，得到消息，嚇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衝到编练处。
“少帅！少帅！使不得啊！这会引起严重的外交纠纷！会会开战的！”王永江脸色惨白，声音在发抖。
张汉卿看著他，神色平静得可怕。
“开战？”
“王厅长，他们派枪手，在我的地盘，当街刺杀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开战？”
“他们在我兵工厂安插奸细，破坏我们生產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开战？”
“现在，我只是围了他们领事馆，要他们交出凶手，你就怕了？”你屁股不要坐歪了。
一连三问，如三记重锤，砸得王永江头晕目眩，哑口无言。
郭松龄带著一身硝烟味，大步走进来，眼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汉卿！第一旅已经控制了领事馆周边所有路口，架起机枪！第二旅正在城內搜捕日本浪人！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保证，天亮之前，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不够。”张学行走到地图前，拿起铅笔在上面画了个更大的圈。
“把炮兵调上来。”
“什么？”郭松龄和王永江，同时惊呼出声。
调炮兵？
对著领事馆？
这不是威胁，这是准备炮击！
“汉卿，冷静？！”郭松龄都觉得，张汉卿举动，太过冒险。
“我很冷静。”张汉卿转身，“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你们以为，退让，就能换来和平吗？错了！”
“我们越是软弱，他们就越觉得我们好欺负。我们越是忍让，他们就越得寸进尺！”
“从今天的当街刺杀看！他们的胆子，正在一步步变的更大！今天他们敢刺杀我，明天，他们就敢刺杀我爹！后天，他们就敢把坦克，开进奉天城！”
“对付豺狼，你跟它讲道理没用的。唯一办法，就是拿起你手里的猎枪，打断它的腿，敲碎它的牙！让它痛，让它怕！它才不敢再来招惹你！”
“今天，我就要让全东北的日本人看看，奉军的枪，到底利不利！奉军的炮，到底响不响！”
这番话说得郭松龄热血沸腾。
“好！我亲自去炮兵阵地！他娘的，早就看这帮小鬼子不顺眼了！”
日本总领事馆內。
总领事吉田茂，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窗外，是黑压压的奉军士兵，是冰冷的机枪口，是若隱若现的，炮兵阵地的防御工事。
感觉自己，不是待在领事馆里，而是在一场即將开战的阵地上。
“八嘎！八嘎呀路！”
吉田茂抓起桌上瓶，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土肥原！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现在，你满意了？！”
衝著角落里，一个面色阴沉的军官，咆哮道。
土肥原贤二，这位关东军情报之王，此刻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做梦也想不到，一次天衣无缝的刺杀，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更想不到，那个在他印象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紈絝子，会有如此雷霆手段和玉石俱焚的决心。
“总领事阁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土肥原强作镇定，“张汉卿这是虚张声势，他不敢真的开炮。
这是在向我们施压，逼我们谈判。”
“谈判？拿什么谈？”吉田茂指著窗外，“他要你土肥原贤二的人头！你去跟他谈吗？！”
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
是东京外务省打来的。
吉田茂接起电话，说了一句“摩西摩西”，就被一连串愤怒的质问，骂得狗血喷头。
放下电话，吉田茂浑身都在颤抖。
外务省命令很明確：
不惜一切代价，平息事態。
绝对不能给关东军那群战爭疯子，任何开战的藉口。
帝国的重心，还在南方，应对英美的经济制裁，绝不能在满洲，陷入战爭泥潭。
“土肥原君。”吉田茂看著他，眼神冰冷，“现在，帝国需要你，为你的愚蠢，负责。”
“你什么意思？”
土肥原心中，升起不祥预感。
“意思很明確。”
吉田茂从抽屉里，拿出把手枪，放在桌上，推到土肥原面前。
“张汉卿要个交代，帝国，也要个交代。”
“你，自己了断吧。
至少还能保住你和你家人的体面。”
土肥原看著桌上手枪，如坠冰窟。
没想到，自己会被当成弃子。 为帝国，立下过赫赫战功，手里，掌握著整个满洲的情报网络。
因为一次失败，就要他切腹谢罪？
“不！我绝不接受！”土肥原猛地站起身，“我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我只听从参谋本部和关东军司令部的命令！你一个文官，没有资格，决定我的生死！”
转身，想衝出办公室。
门口两个领事馆卫兵，拦住他。
吉田茂嘆口气。
“看来，土肥原君，需要我，帮你一把了。”
深夜奉天，编练处。
张汉卿一夜未睡。
他在等。
日本人最后答覆。
这一夜，不仅是奉天，整个世界，都在关注著这座被军队包围的领事馆。
无数的电报，雪片般飞向东京，飞向奉天。
斡旋，调停，警告，威胁
各方势力，都在这场危险的钢丝绳上，小心博弈。
所有人都清楚，战爭的扳机，就握在那个年轻的少帅手里。
只要他一声令下，远东的格局，將彻底改写。
天，快亮了。
一名卫兵，匆匆跑进张学良的办公室。
“报告少帅！日本领事馆，派人出来！总领事吉田茂，请求与您见面！”
张汉卿站起身，整理了军服。
“告诉他，我的要求，没有变。”
“想见我，可以。
让他走到我面前来。”
“还有，让他把土肥原贤二，带来。”
半小时后。
奉天日本总领事馆，那扇紧闭一夜的大门，打开了。
总领事吉田茂，穿著身笔挺西装，脸色憔悴，在家僕的搀扶下，一步步从领事馆走出来。
在他身后，是两名卫兵用担架，抬著一具盖著白布的尸体。
所有奉军士兵，中外记者，围观百姓，都屏住呼吸。
吉田茂走到奉军阵前，看著站在装甲车上，身姿笔挺的年轻军阀。
这个昨天还在他眼里，是个可以隨意拿捏的“支那小子”。
此刻，却像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输了。
代表著大日本帝国，输得，顏面扫地。
在全世界的注视下。
吉田茂，这个高傲的日本外交官，弯下了他的腰。
“对於此次，我领事馆人员，土肥原贤二，私自策划刺杀阁下一事，我吉田茂，代表大日本帝国外务省，向您和奉天军政府，表示最沉痛的歉意！”
“人，我们已经带来了。”
“还请阁下，为了东亚和平，撤兵吧。”
张汉卿看著他，又看看担架上那具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知道，这不可能是真正的土肥原。
以日本人的狡猾，不过是一出金蝉脱壳的把戏，找个替死鬼罢了。
他並不在乎。
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要的，不是一个土肥原的性命。
他要的，是让日本人，在全世界面前，低头！认错！
他要的，是打断日本人的傲慢，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
“好。”
张汉卿从装甲车上，跳下来，走到吉田茂面前。
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
“既然，吉田总领事，这么有诚意。”
“那我，也不能不给面子。”
“撤兵，可以。”
“但是”话锋一转，眼中寒光阵阵。
“这次事件，给我军和奉天市民，造成了巨大的精神损失和恐慌。”
“所以，贵国需要做出赔偿。”
“不多，一百万大洋。算是给我的兵，买酒喝了。”
吉田茂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一百万大洋！
这已经不是赔偿问题，这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
看著张汉卿那双不带感情的眼睛，和周围那些枪口、炮口。
最终，还是屈服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