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原日本总领事馆。
这座岗岩砌成的西式建筑,
曾是太阳旗在东北权势的顶点,如今已然易主。
冰冷的石阶前,站岗的不再是矮壮的日本宪兵,
换成了身姿挺拔、手持新式步枪的奉军卫兵,他们的军靴踩在地面发出沉稳有力的迴响。
建筑顶部那面曾不可一世的膏药旗早已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在北地寒风中猎猎作响的蓝天白日旗。
权力交替的痕跡,无处不在。
地底深处隱秘地牢里,霉菌与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昏黄的孤灯悬在头顶,光线勉强驱散了部分的黑暗,
却將墙壁上斑驳的血跡和刑具的影子拉扯得愈发狰狞可怖。
一场特殊的“会面”正在此地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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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知鹰二,这位前“天照”小组的负责人,被粗大的铁链缚在刑架上动弹不得。
曾经引以为傲的大佐军服被撕扯成襤褸的布条,混著乾涸的血跡黏在皮肉上。
新旧交错的伤口遍布全身,有些是鞭痕有些是烙印,每一处都在无声诉说著他这几日所受的折磨。
纵然身处此等绝境他依旧昂著头,充血的双目死死盯著那个悠閒的年轻人。
“张汉卿你你不得好死!”
和知鹰二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我化为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修长的手指轻轻摇晃高脚杯,杯中殷红的液体隨之旋转,那顏色与墙上的血跡別无二致。
视线越过和知鹰二,落在一旁的囚犯身上。
沈醉,来自南京的王牌特工境遇稍好。
被允许坐在一张硬木椅上双手被反绑,但至少保全了些许体面。
可他煞白的脸色和不住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內心的屈辱与恐惧。
低著头不敢去看张汉卿,似乎那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重压。
“沈醉,”
张汉卿开口了像是在与老友敘旧,“我实在好奇究竟是何等『国难』,
需要你和南京的同僚与这些图谋刺杀我这个友军统帅的日本人,
在同一时间地点进行如此默契的『联合演习』?”
“国难”、“友军”、“联合演习”几个字,
每个音节都化作无形巴掌,狠狠抽在沈醉的脸颊上。
“我我不晓得你在讲什么!”
沈醉的视线慌乱投向地面声音乾涩,“我们只是奉命前来,保护少帅您的安全!”
“是吗?”
张汉卿的唇角一抹讥讽的笑容。
没有多言,只是朝身后立著的戴安澜递了个信號。
戴安澜会意上前一步,將一份文件打开在沈醉面前展示。
那是一份戴笠亲笔签发的绝密手令,上面的內容与沈醉此前下达给部下的指令分毫不差:
“若日方失手,则由我方『协助』完成任务。”
墨跡宛如审判的烙印,將沈醉最后的心理防线烧得一乾二净。
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瘫软在椅子上面若死灰。
许久他才放弃了挣扎,闭上双眼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態。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
张汉卿摇摇头语带轻蔑,“那未免太便宜你了。”
站起身皮鞋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步步走到和知鹰二面前。
俯视著这个曾经的对手,语气中带著一丝玩味。
“和知大佐我听闻你们大和民族,最为推崇武士道讲究忠诚、荣誉,不畏死亡。
我很欣赏这种精神。
所以,我决定给你们一个践行武士道的机会。”
轻轻拍手。
地牢铁门被推开,几名士兵抬进来一口沉重木箱重重放在地上。
箱盖打开,里面整齐地叠放著一套套崭新的日本陆军制式军服,
旁边是擦得鋥亮的武士刀和南部十四式手枪。
“这些,都是从你们那些已经『玉碎』的同伴身上缴获的。”
张汉卿的声音变得低沉,充满了蛊惑,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你们可以穿上这些军装拿起武器,体面的在此切腹。
我会派人將你们的骨灰送回日本並对外宣称,你们是在与我军的交战中英勇阵亡。
如此一来你们在国內的家人非但不会蒙羞,
还能领到高额抚恤金,成为帝国的英雄家属。
这是属於你们的荣耀。”
在场的日本俘虏们闻言,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看著军服与武器神色复杂,既有对死亡的本能畏惧,
又有被提及的武士尊严所带来的悸动。
“那那第二条路呢?”
一个年轻的日本军官按捺不住,颤声问道。 张汉卿的笑容变得残忍起来。
“第二条路,更简单。
那就是,活下去。
但不再是作为人,而是作为证物。”
踱步到地牢中央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黑暗。
“我会在奉天召开一场中外记者会,
把你们像马戏团的猴子一样,拴著铁链拉到全世界的媒体面前。
我会將这次行动的所有细节公之於眾,包括你们如何计划刺杀我最后被我俘获。
你们的名字,將成为整个大日本帝国永远洗不掉的耻辱。
你们的妻女父母,將永世因为你们而抬不起头,
被人戳著脊梁骨唾骂为『国贼』、『懦夫』。
你们將被永远钉在歷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声音迴荡在地牢里,每个字都带著刺骨的寒意。
“现在告诉我荣誉的死亡,还是耻辱的活著。
你们,怎么选?”
地牢內陷入了沉寂,只剩下俘虏们粗重的喘息声。
一边是肉体的毁灭与精神的永生,另一边是肉体的苟活与精神的万劫不復。
这道选择题,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折磨人。
最终,和知鹰二缓缓抬起头。
双目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
“我们选第一个。”
“很好。”
张汉卿满意点点头。
从这一刻起,所谓的“天照”小组已从物理和精神两个层面,被他彻底碾碎。
他不再去看那些选择走向毁灭的日本人,而是转身走回沈醉面前。
“沈醉,现在轮到你了。
你也想选第一个吗?”
沈醉全身剧烈一颤猛地抬头,对上张汉卿那双锐利的眸子。
他感觉自己被彻底看穿,所有的偽装和侥倖都成了笑话。
他清楚,自己没有资格选择。
他不是那些被军国主义洗脑的疯子,他不想死。
少帅”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我错了!
我有眼不识泰山!求少帅饶我一命!
我愿意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
张汉卿居高临下地俯视著他语气冰冷,“我这里不缺牛马。
我缺的,是一条狗。
一条能替我,反过来咬主人的狗。”
又一份文件被丟到沈醉面前。
那是一份事先擬好的“悔过书”,
以沈醉的口吻“详细”交代了他如何奉戴笠与蒋中正的密令,
与日本人暗中勾结企图在东北製造混乱,破坏抗日大局的全部“罪行”。
“签了它。”
张汉卿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然后,带著它滚回南京。
告诉你的主子,这是我送给他的一份小礼物。
如果再有下次这份礼物,就会出现在全国所有报纸的头版上。”
沈醉看著那份足以让他和他背后的人都身败名裂的文书,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一旦签下自己的名字,就等於將身家性命彻底交到了这个年轻的魔鬼手里。
但他没有別的出路。
颤抖著拿起笔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文件末尾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最后一笔落下,他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精气神彻底瘫倒在地。
清算之夜,至此落下帷幕。
张汉卿贏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完胜。
不仅粉碎了来自日本和南京的双重阴谋,
更在这场交锋中,彻底掌控了牌局的主动权。
用铁血手腕让所有对手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东北这片土地上,游戏的规则,只能由他来定。
然而当他走出阴森的地牢,回到灯火通明的帅府书房时,脸上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
杨宇霆早已等候多时,神情凝重地拿著一份刚刚破译的加密电报。
那份电报,来自他那位身在俄国的“新朋友”。
电报內容极短寥寥数字,却让书房內的暖意荡然无存,温度骤降至冰点。
“审讯和知鹰二有重大发现。”
“『天照』行动,仅为第一波佯攻。”
“其真实目的,是为另一项更恐怖的计划作掩护。”
“计划代號:八咫镜。”
“目標:生物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