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和老汉道别不久,刚在林子一角转了弯,就见头顶多了一轮圆月,照的雪地一片通明。
“你放心大胆的走,其他事情有我。”
尚岳平静的语气给了车夫极大的胆气,他突然觉得这荒郊野外也不过如此了。
“哎!好勒!”
马鞭在风雪中打了个脆响,车夫便兴冲冲的赶着马车往县城而去。
早就听说这尚公子是个有着神仙本事的异人,今晚可算是开了眼了!
——先是如神仙一般踏雪飞去,等再回来,手上就多了一布袋子,想来那应该就是茶楼那说书先生故事里的神仙法宝了吧。
——不然也装不下一整个老太太。
眼下更是了不得,这么大的雪,他竟然能唤来一轮月亮!
车夫抬头看了一眼那盘子大小的玉轮,只见上面影影绰绰,仿佛还能从上面看见一个砍树人影!
他觉得今晚这故事要是卖给说书的,起码能混一顿酒钱!
尚岳挂在车夫头顶照明的,正是他那柄刀胚。
眼下他以太阴斩魄神光将其催动,凡月光照耀之处,便有刀光神意流转不停,一路不知惊醒多少山野精魅。
月光之外的黑暗中似乎多了许多看不见的东西,但却无一不迫于那光轮中散发的裂魂真意,纷纷止步山林,看着那架车马一路穿行而过。
等出了马营,上了大路,那种影影绰绰的窥视感瞬间便消散一空,尚岳刚收起刀胚,就见路旁的村落中传来一阵锣鼓声。
定睛一看。
原是几条舞狮正在引狮人的带领下在那村中四下舞动。
村中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只在门口斜插着一只灯笼。
几条舞狮各分金、红、绿、白、黑五色,两人舞动,行走间跳跃,狮子摇头摆尾,狮口森森,不时作出嗅闻、撕咬、追捕等等动作,似乎是在寻觅什么脏东西一般。
许是尚岳掀开锦帘的动作引起了车夫注意,车夫侧头望了一眼,为尚岳解释:
“尚公子,这是城里杠行的舞狮班子,估计是这村子里闹了什么晦气东西,给他们驱邪呢。”
所谓杠行,也就是受雇抬棺材的团体。
不过眼下这时节,抬棺材的一般都是丧轿铺的自家人,所以民间也有人将丧轿铺称之为杠行的。
不过,“这是哪家的丧轿铺,什么时候卖棺材的还有舞狮的把戏了?”
“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这是那城东巴氏丧轿的舞狮班子。”车夫停落车马,一边从怀中掏出酒囊喝酒暖身,一边陪着尚岳看热闹:
“这巴氏的掌柜,巴雄,以前是在州府做生意的,大前年光景才从州府举家搬到我们清水县来,他们不仅寿材卖的好,而且还有一套舞狮的班子,说是可以驱邪避厄,耍起来好看的很呢。”
二人说话间,那几只狮子已经跟着各自引狮人从村子各处往村落中央空地折返。
那里摆着一只黑漆漆的棺木。
下落着两只四脚条登,棺头插着一只赤边玄底的神旗。
旗中绘着一面容威严,赤发飞舞,身着蟒袍的魁悟神象,其头顶七星,身环烈焰,脚踩云雾,作张口吞鬼状,旗帜靠近鎏金旗杆处的位置还竖排书写着一列篆书大字,上书:
威灵公赫赫。
“这威灵公又是何方神圣?”
车夫顺着尚岳手指的方向使劲眯眼,但却只看见那里有几点火光在上下飞舞。
“公子好眼神!”车夫赞叹一声,继续道:“公子要是说的是一种插在棺材头上的啖鬼威灵公的话,那我们就得快点走了。”
尚岳不解,难道这是什么野神淫祀不成?
“我听茶楼的说书先生说,最近城外有不少庄子里在闹瘟鬼,最后都是做了法事,念了经,请的这位啖鬼威灵公才赶走瘟鬼的,这村子估计也闹瘟鬼了,我们快些走吧,晦气的很。”
尚岳自无不可。
车马重新前行。
车夫絮絮叨叨的说着瘟鬼的事。
据他所说,那瘟鬼出没之地,若是有人不小心冲撞了他便会被瘟鬼种上瘟种,生出瘟病来。
初时,便如得了风寒,只是感觉自身有些肢冷、肉紧,或者咳嗽、流涕。此时若是有钱看大夫,急急服上一些治疔风寒的药,也就过去了。
可若放任不管,等着过上几日,便开始肢体疼痛,头晕头疼,发烧恶寒,若此时还不能及时驱赶瘟鬼的话,那要不了几日,就会发展出上吐下泻,不思饮食,咳喘难卧的征状。
等到了这个阶段,就已经药石无医了,有很多人最后都神魂癫狂,死于病痨。
这半年光景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因为冲撞瘟鬼而死于非命了。
若非巴氏供奉的啖鬼威灵公有驱鬼辟邪的神力,这些清水县城外的庄子、村子还知道会是什么样呢。
“既然这瘟鬼如此猖狂,那白云观是何态度?”
“白云观啊。”车夫咂摸了一下嘴唇,嘿声道:“白云观的道爷那都是神仙人物,下山一趟那都是白银铺路,这些闹瘟鬼的村子都穷的看不起大夫,抓不起几副治风寒的汤药了,怎么可能请的动道爷。”
“他们能做的,也就只能等着整个村子都被瘟鬼害的不行了,再凑钱去巴氏丧轿铺请舞狮班子耍上一场去去晦气了。”
说着,车夫又随口提了几个村子,几处庄田,都是瘟鬼造孽的典型,里头的嘉禾庄正是尚岳所有。
尚岳又问:“那治瘟鬼引发的风寒之药物很贵吗?”
“固安堂的牟大夫仁心仁术,改换了一下方子,着凉引起的风寒用的都是干姜、甘草、葛根之类的寻常药材,要不了几文钱的。”
尚岳不语,决定待雪停了,还得亲去一趟他的几处庄子才行。
眼下赋税并不是很重。
宋知远亦非贪官污吏,不会穷尽手段盘剥治下百姓。
自己的几处庄子虽然收的都是定租,但却并不严苛,不应买不起一付几文钱的药才对。
加之清水县这边家家户户都有养羊取毛作售的习惯,这些村子不应当穷的连几文钱都掏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