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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瘟道士

人群里立刻颤巍巍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边走边咳,嗓音沙哑:

“张大夫,我就是早上起来冻着了,浑身骨头缝都发紧,酸疼得厉害,倒也不发烧,您看能讨碗羊汤喝不?”

张秉风忙扶老人坐下,三指搭上其腕间。

但觉指下脉象浮而紧,如按琴弦,确是风寒束表之兆。

他温言道:

“你这是风寒表实证初起,邪气在表,尚未入里化热。脉浮紧,无热象,不过羊肉性温,能温中散寒、补益气血,现在趁热喝下,助身体发发汗,这风寒邪气就能随汗而解了。”他转头对灶边的冯大福扬声道:“给老人家盛一碗,多撇两块肉,暖暖身子。”

老人喜不自胜,双手接过粗瓷大碗,那蒸腾的热气熏得他眯起了眼。

刚小心啜了几口,一股暖流便从喉头直贯而下,通达四肢百骸,忍不住喟叹道:

“哎呀!真舒坦!从喉咙口一直暖到肚肠,浑身都活络了!”

这时一个面色潮红的妇人抱着个哭闹不休的孩子挤上前来,嗓音急切:“张大夫,您看看我家娃子烧了一整夜,滚烫得象火炭,咳得一声接一声,痰都是黄的,我自己这嗓子也疼得象吞了刀子,我们能喝羊汤不?”

张秉风神色一凝,先探手摸了摸孩子滚烫的额头,继而细诊其脉。

指下跳动急促,是为浮数之象。他又仔细询问了母子二人恶寒发热、汗出情况、咳喘程度及痰色质。

问询间,他眉头渐渐锁紧:“你们母女眼下都喝不得羊汤。娃子脉浮数,咳吐黄痰,是风寒之邪已入里化热,壅滞于肺。你又有喉痛、面红,亦是内有热毒之象。”

“羊肉乃温补发物,性偏燥热,你们此刻体内尤如薪柴堆积,只差一点火苗,若再服此汤,无异于火上浇油,恐致热邪炽张,病情陡转急下。”

他抬手指向右边那口咕嘟冒着热气、药香弥漫的大锅:

“你们快去用药粥。粥里放了紫苏、陈皮,能宣肺清热、理气止咳;佐以干姜温胃散寒,防药性过凉伤中,正合你二人此刻证候。稍后我再给娃子开一剂麻杏石甘汤加减,疏风清热,宣肺平喘,服下便能见好。”

妇人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听他说得在理,深知是为他们着想,便不再多言,道了声谢,抱着依旧哭闹的孩子快步向药粥锅走去。

人群中有细碎的议论声响起,有人扬声问道:“张大夫,那您给咱们说说,到底啥样的人能喝这羊汤?啥样的人不能喝?也让咱们心里有个底!”

张秉风面向众人,知晓他们不懂,便耐心解释道:“诸位乡亲,且听我细说。依医圣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之理,并结合此地方宜,羊肉汤适用于以下两类情况。”

他伸出一指:“其一,乃是纯粹的风寒表实证。如同方才这位老丈,症见明显恶寒,甚至寒战,周身紧痛无汗,脉象浮紧,且口中不渴,舌苔薄白,体内并无热象者。此乃寒邪束表,卫阳被遏,羊肉汤辛温发散,正可助正气驱邪外出。”

继而伸出第二指:“其二,则是素体气血偏于虚弱,又感轻浅风寒者。譬如一些年老体衰者,或部分脾胃偏弱的孩童,症见气短乏力,精神不振,畏寒怕冷,手脚不温,伴有轻微咳嗽,无痰或仅有少量清稀白痰者。羊肉益气补血,温中暖下,对此类虚人外感,有扶正祛邪之妙。”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不过若是有以下几类情形,则断然不可饮用。”他目光扫过人群,又逐条强调,“一为表寒里热,或风寒已完全化热入里者。如发热重,恶寒轻,甚至不恶寒反恶热,咳嗽剧烈,痰黄粘稠,咽喉红肿疼痛,口渴欲饮者。”

“二为痰热壅肺之重证。如同之前孙家嫂子那般,咳吐腥臭脓痰,或痰中带血,胸胁胀满疼痛,呼吸急促者。”

“三为阴虚内热之体。譬如平素便自觉手心、脚心、心口烦热,夜间盗汗,口干咽燥,舌红少苔者。羊肉性温,助热伤阴,于此诸证,如同抱薪救火,只会加剧体内邪火,耗伤人体津液正气,令病情缠绵难愈,甚或转生他变,诸位切记!”

村民们听得聚精会神,连连点头称是,原本因疑虑而有些混乱的队伍,渐渐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他们有的走向香气四溢的羊汤锅,有的转向药香扑鼻的粥灶,病情较重需要进一步诊脉开方的,则安静地排在了木桌之后。

冯大福和几名已被尚岳控制的青壮来回忙碌,盛汤、递碗、维持秩序,草棚之内烟火气与人气交织,竟将门外风雪带来的凛冽寒意驱散了大半。

“尚兄,看眼下这光景,若是顺利的话,上午或许能将轻症患者都稳住。”张秉风为一位村民诊完脉,抬头对尚岳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忙碌后的疲惫,也有一丝成效初显的宽慰,“只是那几个重症的,仍需费些周章。我已开出三张方子,皆是辨证为痰热壅肺,需急清其热,豁其痰浊。”

“药材尽够,你只管放手施治就是。”尚岳点头应道,目光本能地再次扫过人群,评估着局面。

不过就在他视线掠过麦场时,他却看见纷扬的雪花之外,寂聊的雪地中,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多了一道斜斜矗立的黑袍身影。

那人身形瘦高,左腿似乎有残疾,站立时重心完全落在右腿,左足微微提起,点着地面。

他迈步走来时,左腿微提,右腿则沉重地碾过积雪,在身后留下一串深一浅的脚印。

此人眉形本是极俊朗的剑眉,鼻梁也高挺,偏偏一道深褐色、蜈蚣般的狰狞刀疤,自左面颊斜斜劈开,几乎将整张脸劈成两半,衬得那双微微上挑的三角眼愈发显得阴鸷凶戾。

其一身略显宽大的陈旧黑袍,半黑半白的头发用一根枯木簪子随意挽成道髻,松松散散地垂在脑后,带着几分落拓。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右手紧握着一杆黑幡。

幡杆似是乌木所制,色泽沉黯。

幡面则显得粗糙不少,宛如未经染制的麻袋布料,上面用某种暗红近褐的颜料,写着“铁口直断”四个歪歪扭扭、力透幡背的大字。

北风掠过,幡面晃动不已,随着那晃动,竟隐约有一股极淡、却令人闻之欲呕的腥秽之气飘散过来。

——不必多问,此人定是那瘟道士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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