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无声飘落,枯寂的杏树林仿佛一片竖立在苍白大地上的墓碑。
瘟道士盯着那张在风雪中愈发显得清俊出尘的脸,心底最初泛起的那丝惊惧,如同冰层下的暗流,迅速被一股灼热的贪婪所复盖、吞噬
柳怜香!
那个画皮鬼是公爷麾下曾经权势赫赫的人物。
她这一死,留下的岂止是一个空位?
那是掌控西北数州阳寿生意的庞大网络,是足以让任何修士眼红心跳、为之疯狂的泼天财富和资源!
自己苦熬多年,像条听话的野狗般为公爷处理这些见不得光的脏活累活,所求的是什么?
不就是有朝一日能攒够资粮,将那风瘟幡祭炼圆满,以补全自身道基的缺陷,真正窥见一番金丹大道的风景吗?
若能在此地将这尚岳拿下,到时自己不仅仅是报了公爷麾下接连损兵折将之仇,立下大功,更是一把通往权力与力量宝座的钥匙!
公爷一高兴,柳怜香留下的那个肥得流油的摊子,舍我其谁?
到那时,财源滚滚,资源不缺,他便能彻底完善这杆风瘟幡,将其祭炼至大成境界。
甚至……甚至那遥不可及,如同云端明月般的金丹大道,也未必不能窥探一二!
想到此处,瘟道士那双三角眼中最后一点尤豫也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实质的贪婪与狠戾。
他紧握着那杆通体乌黑、触手冰凉的风瘟幡,枯瘦如鸡爪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斗者。
他喉结滚动,发出的声音象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刺骨杀意:
“我道是谁,原来是近来声名鹊噪的尚公子。只你接连坏我们这么多大事,今日又主动送上门来,想要断我财路,毁我道途……”
他语气一顿,周身那股混杂着病气与死息的浊煞法力开始弥漫,使得周遭飘落的雪花都在靠近他三尺之内时悄然融化成漆黑的水滴,“就不怕你走不出这小小的落果村吗?”
尚岳闻言,唇角却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玩笑。
自二人在这杏林中对峙伊始,这瘟道士便在暗中观察试探,他又何尝不是?
所谓观一斑而可窥全豹。
方才瘟道士暗中施展的那道迷魂术,其法力波动、气机运转,在他敏锐的感知下早已无所遁形。
那术法立意走的乃是引天地间游离的污浊之气蒙蔽修行者神魂灵觉,再辅以精心炼化的瘟病之气侵扰其五脏六腑,致使中术者体内阴阳失衡,五行错乱,最终心智迷失,任其摆布的路子。
这法门本身确实有些巧思,将“腹脏之病”与“迷魂”结合,若对付寻常筑基甚至一些根基不稳的修士,或许能建奇功。
可惜,偏偏用错了对象。
他一身太阴法力至精至纯,乃天下一切邪祟、污浊之气的克星,神魂深处更有那得莫测月镜高悬镇护,护魂守魄之能早已今非昔比。
对方那点斑驳杂乱的浊气病煞,连他周身自然流转的太阴清辉都无法穿透,更遑论触及他的神魂本源了。
不过,这道咒术本身的路数,倒是值得记下,待会儿将这妖道拿下后,可以仔细拷问清楚,或许能改良一番,为己所用。
出门在外,多掌握一门迷魂摄心类的术法总无坏处,即便不用于主动害人,关键时刻也能用以自保,或应对一些特殊情况。
心念电转间,尚岳已将这迷魂术的底细剖析明白。
他好整以暇地伸出手,接住一片悠然飘落的雪花,看着那晶莹的六角冰晶在指尖缓缓融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走不走得出落果村,不是你说了算。倒是你方才暗中施展的那道迷魂术,路数还算精巧,可惜,用错了人。”
瘟道士三角眼骤然眯起,缝隙中寒光闪铄,想听听这狂妄小子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
尚岳指尖微弹,震散那点雪水,目光仿佛能穿透瘟道士那身污浊的法力,直视其根基本源,笑道:
“你这浊气蒙神,病气扰腑的手段,对付那些法力不纯、神魂孱弱之辈或许有用。但我一身太阴法力诛邪辟易,万秽不侵,你这点斑驳伎俩,连我周身气机都撼动不了分毫,还差得远呢。”
话锋一转,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清冷,字句如冰珠落玉盘,敲打在瘟道士的心头:“所谓窥一斑,可知全豹。单从你这道迷魂术法力运转间泄露的些微气机,我便已看清了你一身法力的底细跟脚。”
“须知世间元气有万种之多,然究其根本,以精为贵、以纯为上。自天地初开,清浊分立以来,最上乘者,乃是那些应和天地根本道理、蕴含大道源流的先天之气,如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这先天五太,又如至阳至刚的太阳真火,至阴至寒的太阴真水,皆在此列。”
“次一等者,则是那些象征天地自然伟力、凝聚特定现象精粹的元气,如九霄之上的雷霆精气、九幽之下的玄冥真水、横贯星汉的天河之水、周天星辰垂落的星辉之力等。”
“再次一等,便是那天罡三十六煞、地煞七十二浊等各有神异,却已偏离纯粹本源之气。”
“而最末流,最为不堪的……”
尚岳目光扫过瘟道士手中那杆散发着不祥波动的风瘟幡,语气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篾。
“便是如你这般,混杂了阴煞、死气、病疫、污浊等种种负面能量的驳杂浊物。看似花样繁多,实则芜杂不堪,根基虚浮,如同以泥沙筑台,遇水即溃。”
这番话并非无的放矢。
早在对方施展迷魂术,气机与之勾连的瞬间,尚岳那经过太阴真水淬炼、感知敏锐无比的神识,便已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剖析出了对方法力的本质。
“我料你早年,定是无缘正统练气法门,只得了一门速成却后患无穷的邪门术法,胡乱炼化些阴煞死气入体吧?”尚岳的声音平淡,却字字诛心。
“后来虽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侥幸筑基成功,却因早年贪快求多,未曾好好淬炼法力,夯实根基,导致铸就的道基品秩低下,甚至可能是不入流的伪基。”
“这般底子,莫说冲击那虚无缥缈的金丹大道,恐怕连凝聚神通种子的边都没摸到吧?”他摇了摇头,语气中的讥讽之意更浓,“也敢大言不惭,妄谈什么以生人为田,收割阳寿?简直是蜉蝣观天,不知所谓!”
“你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