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次醒来,眼前仍然是极致的黑暗。
但钟邪却发现自己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
他惊恐得用手去触摸,下半身还在,但钟邪却无法在意识里感受到它的存在。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钟邪再次失去意识。
就这样,钟邪不知道在这种清醒与昏迷中反复了多少次。
每一次醒来,他都发现自己身子失去感知的地方多了一些。
他甚至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自己究竟在这片虚空中坠落了多久?
一瞬间?
还是自己从出生就在这片极致的黑暗中?
自己此前的人生,都不过是在这种反复中产生的荒诞妄想。
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钟邪终于感受不到任何身体的存在了,仿佛只剩下了一缕纯粹的思想,一团虚无的意识,悬浮在这片同样虚无的黑暗里。
而这却让他有了一种挣脱束缚的感觉,他现在感觉自己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本来就是这片黑暗中的一部分。
就在他准备将自己永远融入这片黑暗中的时候,他第一次从这片极致的黑暗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邪子!”
……谁?
钟邪那近乎停滞的意识,艰难地波动了一下。
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很重要……
是谁……
思考极其消耗精力,他很快感到了疲惫,想要重新沉入那无需思考的黑暗怀抱。
就在这时!
又是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炸响在他的意识里!
钟邪在黑暗中不存在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声音同样也很熟悉。
声音响起之后,钟邪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火辣辣的感觉。
又是两声响亮的声音。
这次声音起了作用,象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他即将涣散的意识内核上。
天旋地转!
一种强烈到无法抗拒的呕吐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这团虚无的意识!
这是他进入黑暗中以来,第一次除疲倦之外的感受。
“呕——!!!”
仿佛憋了很久很久的气,终于从深水中挣扎着冲破水面。
钟邪猛地弓起身子——他感觉到了“身子”的存在。
用尽全身力气大口大口地呼吸。
紧接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控制不住地歪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谢天谢地,”刚才那个声音语气一下放松下来,“胖爷我还以为你死了。”
钟邪吐了一阵,无力地躺下。
事实上他什么也没吐出来,但是那种强烈的眩晕感真实存在。
“胖子?”
意识潮水般涌回,钟邪终于想起声音的主人。
“哎,爸爸在这呢。”一张大脸从视在线方出现。
直到这一刻,钟邪才重新找回了“视觉”的存在。
“我们这是在哪儿?”
钟邪手指微微动了几下,指尖传来泥土湿软黏腻的触感,他甚至能感觉到细小的砂石和腐烂的叶脉硌在指缝间。
视野越过胖子的肩膀向上延伸,一片晃动着破碎的绿色,高大的树冠层层叠叠,将天空切割成细碎的光斑,光线通过枝叶,形成一道道能看到灰尘飞舞的倾斜光柱,所有的一切都在微微晃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呼吸。
胖子一脸严肃,“邪子,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咱俩可能已经死了。”
钟邪并没有太惊讶,刚才的诡奇经历,让他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慢了下来,胖子荒诞的话语并没有在他心里激起很大的波澜。
“为什么这么说?”一分钟之后,钟邪才缓缓睁开眼睛问道。
胖子被他的反应弄得有点懵,他伸手在钟邪额头摸了一把,才继续道。
“我听人说过,人在咽气之前,脑子里会跟放电影似的,唰唰地过一遍自己这辈子的事儿,你看现在这情形——”
他上前把钟邪扶起来。
“你看现在这情形——”他伸手指着周围的参天古树和藤蔓,“象不像咱俩之前在十万大山里的那段‘过往’?
钟邪这才愕然发现,此时他们正身处一片茂密的原始丛林里。
浓郁的绿色几乎屏蔽了天空,空气湿热,脚下是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怪异植物纠缠生长。
周围茂密的丛林和远处连绵的群山,让他恍然感觉自己回到了天眼之外的十万大山。
有那么一瞬间,他相信了胖子的话。
除了这个解释,他想不到任何其他可以解释的理由。
难道归墟下面那片深不见底的虚空之下,是外面的十万大山?
这太荒诞了。
他们从五千米的地下向下坠落,坠回到五千米的地面,这已经不是伪科学,而是神话故事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隔着衣服,能感受到皮肤是温热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他又掐了自己骼膊一把,清淅的痛感传来。
“死了就是这种感觉么……”他有些茫然地问。
钟邪伸手,用力在胖子粗壮的骼膊上拧了一把。
“哎哟,我操!”胖子疼得一蹦三尺高,龇牙咧嘴地揉着骼膊,“你掐我干嘛!”
“手感扎实,反应真实。”钟邪看着胖子活蹦乱跳的样子,再对比记忆中满雯那轻盈冰冷的触感,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说得不靠谱,咱俩的样子不象是灵体的状态。”
胖子苦笑,“那你倒是说个靠谱的,你让我再想的话,唯一的解释就是咱俩都已经疯了。”
钟邪低头想了一会儿,问,“胖子,你从平台上掉下来之后,遇到了什么,具体什么感觉?”
胖子揉着骼膊道:“当时看你丫掉下去,我脑子一热,就跟着往下蹿了一截,然后立马就失去平衡了,掉了大概有几秒钟吧,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再醒过来,就躺在这草坑里了,一扭头看见你在旁边挺尸,费老大劲才把你喊醒。”
“几秒钟?”钟邪瞳孔微缩,“胖子,你再回忆回忆,真的就只有几秒钟?”
“可不就是几秒钟么!”胖子一脸后怕,“胖爷我连海盗船都没坐过,这次倒好,直接跟你玩了一把无绳蹦极,幸亏时间短,这要是多掉一会儿,胖爷我非得吓出心脏病不可,直接就在半道归位了!”
他看钟邪脸色骤变,不由得担心起来:“邪子,你怎么了,脸白得跟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