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邪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心乱如麻，抬手制止了胖子：“你先别说话……让我捋捋……”
他清淅地记得，自己在那边无尽的黑暗虚空中，经历了多少次短暂的清醒和漫长的昏迷。
那种身体感知一点点被剥夺，意识在存在与虚无之间反复横跳的折磨，虽然没有计时工具，但那种精神上的漫长煎熬，绝对不可能只有“几秒钟”！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本就诞生于那片黑暗，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才是一场幻梦……
可是……
钟邪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他有个习惯，几乎每天都会刮胡子，这次出来，随身的小包里就带着一把便携剃须刀。
即使在混乱诡异的地下基地里，他也会尽量找机会保持面部清洁。
现在，他的下巴上只有一层略显扎手的浅浅胡茬，摸上去的长度和触感，跟他最后在钢铁平台上时，几乎一模一样。
究竟是自己的时间感知在虚空中被无限拉长，以至于产生了上百次苏醒的错觉？
还是胖子的时间感知出现了问题，将一段漫长的坠落压缩成了几秒？
这两种可能性，无论哪一种，都透着令人不安的诡异。
“你到底怎么了？”胖子看他脸色变幻不定，忍不住再次追问。
钟邪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惧，声音干涩：“胖子……你说，有没有可能……我其实早就疯了，可能还被困在地下基地的某个角落，现在的一切，你，这片林子，都只是我的幻觉？”
胖子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哎，邪子，要是波多老师给你当女朋友，你要不要？”
钟邪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脑海里还是下意识地浮现波多老师那张美胜林志玲的脸，以及一些不太健康的画面，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要是让她给你当老婆呢？”胖子又问。
钟邪立刻把头摇得象拨浪鼓：“那不要！”
“嘁！”胖子鄙夷地嗤笑一声，“你这算盘珠子打的，都快崩胖爷我脸上了，还能琢磨这美事儿，说明你小子脑子清醒得很，没疯！”
钟邪被他这一打岔，心里的阴霾驱散了些许，无奈地苦笑摇头。
他看着胖子，问道，“胖子，你当时……为什么跟着跳下来？”
胖子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沉默了几秒钟，才闷声说：“要不是我当时拦着你揍罗玉，可能就没后面这些破事了。你要是真就这么摔死了，我他妈一辈子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还不如跟着你一起掉下来，是死是活，好歹有个伴儿。”
钟邪心里一暖，嘴上却说道：“你这话说的……怎么听着跟殉情似的。”
“滚蛋！”胖子笑骂了一句，随即表情又黯淡下来，眼神里掠过一丝深沉的痛楚，“胖爷我只是……只是受不了队友再死在我面前了。”
这句话很轻，却象一块石头，重重砸在钟邪心上。
他明白，这大概是胖子在部队时留下的心结。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拍了拍胖子结实的后背。
两人一时无言，劫后馀生的庆幸，以及对前路未知的忧虑，交织在心头。
过了一会儿，钟邪突然想起来什么，问胖子，“你看见罗玉了么？”
罗玉跟钟邪一起掉下来的。
本来钟邪在空中死死掐着这人的脖子，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钟邪松手了。
如果胖子掉在附近，那罗玉应该也在附近，但是钟邪跟胖子已经说了半天话了，这个罗玉却一点踪影都没有。
难道……
钟邪一个激灵站起身。
那孙子在平台上就想要自己的命，这会难不成埋伏在什么地方等着偷袭？
胖子却没动，后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其实他刚才就看见罗玉的尸体了。
罗玉满脸血迹，半个头都被打变形了，看起来非常渗人，显然是钟邪的手笔。
胖子怕钟邪有心理负担，所以才一直没告诉他。
“那个，邪子，罗玉这种人罪有应得，放在法律上你也是正当防卫，所以你千万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和阴影。”
钟邪看了一眼胖子的表情，隐约猜到了什么，“罗玉死了？”
胖子点点头，手往一棵两人环抱的巨树后面一指，“我醒来就看见了。”
钟邪走到树后，就见罗玉躺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惨不忍睹，脖子脸上都是抓痕，眼窝的肉都翻了出来，一大摊血干涸在上面。
“我昏迷了多久。”钟邪问胖子。
“没多久，也就是两巴……两分钟左右，我醒来看到你在我身边就赶紧叫你，没一会儿你就醒了。”
钟邪皱了一下眉头，问胖子，“我虽然见过的死人不多，但罗玉这个样子……象是刚死两分钟的样子么？”
胖子听完凑近了些仔细一看，也吸了一口气。
只见罗玉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一种不均匀的灰白和淡紫色，尤其是身体贴近地面的部分，颜色更深，那是典型的尸斑开始形成的迹象，绝不是在短短两三分钟内能出现的。
“这特喵的是尸斑啊，”胖子挠了挠头道，“难道是因为这林子里太热了？”
说完他自己又摇头，“那也不可能啊，再热不可能几分钟就出尸斑。”
“真是邪了门了！”
钟邪叹了口气，心说这地方邪门的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他隐约感觉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差点跳起来。
“卧槽！桃白白还在平台上呢。”
胖子也一拍手，“对啊，刚才一阵忙忘了，我说感觉忘了什么事。”
两人都有点傻眼。
桃白白一定想不到钟邪两人还活着，并且回到了林子里。
那个平台此时就是绝境，人多点还好，现在就剩下桃白白自己。
更别说一个女生。
就是一个大男人在那种情况下都得疯。
“怎么办，”钟邪望着胖子，“总不能把她自己丢在那个地方，那不等同于杀了她。”
虽然两人跟桃白白算不上熟，可毕竟相识一场，把她就那么扔在那种绝境下，钟邪绝对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