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和距离会影响很多东西。
就比如,北海的风,如今有些猛了。
一开始的时候,青州战事,虽然爆发在北海国的隔壁,但丝毫不影响北海的民生。
商旅,行人,并无不妥。
但短短的一个月,吴敦就敏锐的察觉到,北海国的商贸活动,凋敝了。
袁显思甫一占据了齐国,就连行商都意识到,北海国极其危险,干脆不来了!
除此之外,自打投了司空,这孙观好象也变了不少。
以前的孙观没这么好胜争雄的。
自打来了北海,给了他城池驻守,书信往来方便多了。
就一直念叨着袁谭袁谭……
好象念叨一个人的名字,就能把他咒死一样!
没完没了!
不就是败了一场么?
胜败乃兵家常事,自己也没打算找他要折了部曲的赔偿!
吴敦是想不明白。
许都朝廷封了几个兄弟,太守,刺史,这是好事。
当初起兵讨黄巾的时候,谁能想到,穷小子也能做两千石?
吴敦对现在的日子很满足。
有美女,有酒肉,有部曲,这种日子,放在十几年前,让他做梦都不敢想……
每天搂着豪族、士人家的小姑娘,吴敦觉得自己的人生能够如此,已经够辉煌了。
孙观到底还要折腾什么?
做好自己眼前的事情,剩下的事儿,交给使君和司空,不就行了?
这么多年,不都是如此过来的?
不如好好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儿子,趁自己有权有势,积累家产。
说不定百年之后,还真就成了名门望族。
反正无论发生什么,他吴敦是打定主意,就听使君的命令,死死守着自己的城池,绝不生其他事端!
……
孙观自打从齐国济南国之间跑路后。
对袁谭的憎恨,是愈发多了。
每当闭上眼,袁谭的军士在城下耀武扬威的嘲骂声,便似在耳边回响。
丢失了齐国,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他孙仲台纵横泰山、弛骋青徐多年,何曾受过这等憋屈?这口恶气不出,他寝食难安!
四月廿四。
北海国一处城内。
孙观与孙康对坐,两人的脸色十分阴沉。
案几上摊开的,是这几日的情报。
“使君被昌豨拖在东海,亲自出兵,迟迟无法北上。”
“袁谭在齐国站稳了脚跟,用刘承那老匹夫的名头,招降纳叛,势力膨胀得快,听说最近一直在招募兵马,强征民夫,动作不小。”
孙康指着舆图,声音低沉,“据说,那个在开阳救走昌豨的徐盛……已经投奔袁谭而去。”
“徐盛……”
孙观心中念叨着这个名字。
那夜开阳,徐盛单刀破围、勇不可当的事迹早已传遍,其勇武已被喧染得近乎传奇。
在如今的徐州,这简直是英雄般的人物。
这样一个猛士投入袁谭麾下,无疑是为虎添翼。
“此等猛士,不能为我所用,反资敌势,实乃心腹之患!”孙观恨声道。
他对徐盛,既有欣赏,更有一种被“截胡”的不忿——若非袁谭搞出那篇檄文,此等徐州豪杰,未必不会投向他这正统的“青州刺史”!
孙康忧心忡忡:“袁谭成了气候,兵马众多,他下一步,必是全力进攻北海。我等困守于此,外援缈茫,久守下去,只怕……”
“守守守,再守下去,士气迟早泄光!”
孙观烦躁地打断兄长,“袁谭小儿,步步紧逼,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
“报——!”
一名斥候被亲兵引来,神色紧张地递上帛书。
“将军,东海急报,昌豨叛军骁勇难当,兵锋直发即丘,其部多为徐州悍卒,沿途……沿途还散发《告青徐士民书》,东海诸县,一时响应,据说人数已逾十万!”
孙观一把夺过军报,快速扫过,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昌豨!昌豨!”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昌豨的背叛让他愤怒,而在眼下这个关头,竟让他感到了实实在在的威胁。
更重要的是,即丘一旦失守,昌豨叛军就等于在徐州北部钉下了一颗钉子,不仅能威胁开阳,更可能彻随时切断北海与徐州的联系!
届时,他孙观就成了真正的瓮中之鳖。
“使君何在?”孙观急问。
“正与昌豨在郚乡一带对峙,使君口谕,命将军,相机决断,”
“相机决断……”
孙观反复念叨这四个字,他感觉的到此时的压力。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即丘的位置。
即丘位置,关系到整个泰山集团内在的联系……
若失,后果不可估量!
“多派探马,盯紧袁谭动向,顺便发信件,让吴敦尹礼保持戒备,如果袁谭发大军南下即丘,我们也要寻机驰援!”
“他们未必会听……”孙康忧心忡忡,却被孙观的眼神制止。
孙观现在最烦听到这样的消息。
青州的局面已经成了什么样!
这群人现在还在打着自己的算盘!
孙观挥退了孙康,独自一人留在昏暗的厅堂内。
兄长那句“他们未必会听”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次都象是在他的心火上浇油。
“不听……不听,一个个都只顾着自己那点坛坛罐罐!”
他猛地一挥臂,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瓷片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烦躁地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
目光掠过墙壁,那里悬挂着一副才修好的铠,以及一柄环首刀。
他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曾几何时,他们这群人,穿着不如眼前这副铁铠的皮甲,握着粗陋的兵器,在人海中搏杀。
那时候,刀头舔血,朝不保夕,但兄弟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刀锋所指,便是众人所向!
哪象如今……
那时,他们什么都没有,却拥有可以托付生死的信任。
而现在呢?
吴敦沉迷于美酒妇人,想着开枝散叶,做那千秋世家的美梦。
尹礼也变得圆滑算计,守着城池和粮草,如同护食的老鼠。
“呵呵……”
“尔等欲做富家翁,却不知复巢之下,焉有完卵!”
……
三日后。
果如孙观所料。
袁谭兵马一分为二,有数千人,径直往即丘去了!
孙观心急如焚,只恐即丘有失,连连催促吴敦,尹礼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