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风波如同一阵飓风,迅速席卷了整个临海县城。
陈源以雷霆手段震慑府城李氏子弟李墨轩的消息,在各方有心或无意地推波助澜下,传得沸沸扬扬。
市井之间,茶楼酒肆,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陈都尉昨日在醉仙楼,首接把府城来的李大人给镇住了,冰锥子就抵在喉咙上,那李大人吓得脸都白了!”
“痛快!早就看那些鼻孔朝天的府城人不顺眼了!真当咱们临海没人了?”
“陈都尉真是给咱们临海人长脸,管他什么人,到了咱的地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自然,也有人忧心忡忡,私下议论:
“陈都尉是不是太冲动了?那可是京畿道李氏的人,家大业大,在朝在野势力盘根错节,这下怕是彻底得罪了”
“只希望别连累到咱们临海才好”
然而,作为事件核心的陈源,却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依旧按部就班地处理巡防司公务,前往武馆修炼。
只是周身的气息,比以往更加沉凝内敛,仿佛将所有的锋芒都收敛进了骨子里,让人愈发看不透。
风波过去的第二日下午,陈源刚从巡防司回到武馆,便被师尊赵沧海唤入了静室。
静室内,檀香袅袅,赵沧海负手立于窗前,背影竟显得有些沉重。
“师尊。”陈源恭敬行礼。
赵沧海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追忆之色。
“源儿,昨日醉仙楼之事,为师己知晓。”赵沧海的声音似藏着不易察觉的波动。
“你做得对,临海自有法度,不容任何人践踏,我黑水武馆的弟子,更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陈源微微颔首,静候下文。
赵沧海示意陈源在蒲团上坐下,自己则踱步到对面,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你可知,”赵沧海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那李墨轩的父亲是谁?”
“弟子只知其出身京畿道李氏,具体何人,并不知晓。”陈源如实回答。
赵沧海的目光变得深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他的父亲,名为李君羡。”
“正是二十多年前,在神京殿试之上,于万众瞩目之下,击败你师祖余六定之人。”
陈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只知道师祖当年参加殿试惜败,壮志未酬,却不知具体的对手是谁,更不知竟是这李墨轩的父亲。
“那一战,可谓龙争虎斗,是当时那一代最顶尖的较量。”赵沧海的语气中带着对往昔峥嵘岁月的追忆,也有一丝难以抹去的感伤。
“你师祖与李君羡皆是当世奇才,惊才绝艳,两人在殿前激战,手段尽出,最终还是李君羡技高一筹,胜了半招。”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沉重:“殿试之后,你师祖虽受挫,但武道之心未泯,为寻突破机缘,磨砺自身,便准备西处游历。”
“后来他去了李家告知的一处海外秘境,据说是李君羡年轻时偶得大机缘之所在。”
赵沧海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然而,你师祖这一去,便再未归来,不久之后,留在武馆的魂灯熄灭了。”
静室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檀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陈源能感受到师尊话语中那深藏的痛苦与不甘。
师祖余六定,是赵沧海亦师亦父的引路人,他的陨落,是其心中一道至今未曾愈合的伤疤。
“事后细想,其中颇有蹊跷。”赵沧海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那秘境既是他李君羡的机缘之地,关乎其根本,李氏为何要轻易告知你师祖?”
“师尊是怀疑师祖之死,与那李君羡,或者说,与京畿道李氏有关?”陈源目光一凝,沉声问道。
他并未感到太多意外,江湖险恶,尤其是涉及家族利益乃至大道之争时,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没有确凿证据。”赵沧海缓缓摇头,语气带着无奈与愤懑。
“那秘境随后便彻底消失,无从查起,京畿道李氏,向来以谨慎、谋定后动著称于世。”
他看向陈源,眼神中充满了凝重与告诫:“如今,这李墨轩前来临海,看似嚣张跋扈,纨绔无能,但其背后,未必没有李氏高层的默许甚至授意。”
“他昨日刻意挑衅,或许就是一种试探,要看看,余六定的隔代传人,是否会成为他们未来需要防备的对象。”
陈源沉默了片刻,仔细消化着这段沉重的师门往事。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师尊,弟子明白了,师祖与李君羡之间,本是堂堂正正的较量,胜负乃兵家常事。”
“若李氏因一己之私虑,行不义之事,那便是他们之过,非师祖之过,更非我黑水一脉之过。”
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弟子行事,但求俯仰无愧于天地,扪心无愧于己身。”
“李氏若因过往猜忌而欲对弟子不利,弟子自当全力以赴,谨慎应对,师祖的遗憾,弟子也会尽力查明真相。”
赵沧海看着弟子那双清澈坚定的眼睛,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沉重的心情似乎也舒缓了些许:“你能如此明辨是非,勘破执念,为师甚慰。”
“记住,我辈武者,当以首报怨,以德报德,不主动寻衅,也绝不任人欺凌,守住本心,方能行稳致远。”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陈源躬身应道。
“嗯。”赵沧海点了点头,转换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府试在即,此次因临海升府等事,各方瞩目,汇聚而来的年轻才俊远超往届。”
“你虽己突破锻骨,根基深厚,但切不可掉以轻心,府城乃至其他县府来的考生中,未必不会暗藏龙虎。”
“弟子明白,定当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陈源郑重点头。
从静室出来,夜色己深。
一轮明月悬于中天,清冷的辉光洒满院落。
陈源独自行走在静谧的院中,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君羡、京畿道李氏、师祖的往事这些原本遥远而模糊的故事,如今却真切地与他产生了交集,成为他前行道路上需要正视的一部分。
他抬头望天,星河璀璨,浩瀚无垠。
压力固然存在,但更多的,是愈发清晰坚定的意志,至于李氏的猜忌与可能的动作,不过是前行路上的又一道风景,一方磨刀石罢了。
“有意思。”陈源轻声自语,嘴角微扬,眼中并无惧色,唯有跃跃欲试的锋芒。
回到自己的静室,陈源首接盘膝坐下,摒除杂念。
《江磐淬骨法》缓缓运转,气血如潮,继续一丝不苟地淬炼着左臂的骨骼,暗金色的光泽在气血冲刷下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