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在东北农村老家的炕头里,鼻尖飘着奶奶烟袋锅子的旱烟味,混着炕席底下晒透的玉米芯子香。窗外的北风跟狼嚎似的,卷着雪沫子砸在糊着旧报纸的窗户上,“哗啦哗啦”响,听得人心里发紧。奶奶坐在炕梢,手里攥着个补了三块补丁的棉鞋底子,针脚拉得老长,银顶针在煤油灯底下闪着冷光。我把脚往奶奶腿边凑了凑,炕烧得正热,脚底板暖烘烘的,可耳朵尖还是凉,总觉得那风要顺着窗户缝钻进来,挠我后脖梗子。
“奶,你再给我讲个故事呗,就像上次讲黄皮子讨封那样的。”我拽着奶奶的衣角,布料硬邦邦的,是去年秋天新轧的棉布,洗了好几水还是挺括。奶奶放下针线,从炕桌底下摸出烟袋,烟荷包是太奶奶传下来的,红绸子面,上面绣的牡丹都褪成粉白了。她捏了一撮旱烟,按进烟锅里,火柴“擦”一声划亮,火光映着她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跟老树皮似的。
“你这小兔崽子,上次讲完黄皮子,你半夜不敢起夜,尿了炕还赖猫子踩的,这次还敢听?”奶奶的烟袋锅子“滋滋”响,烟圈慢悠悠飘到房梁上,跟房梁上挂的干辣椒、大蒜串子缠在一块儿。我赶紧摇头,把脑袋埋进奶奶的棉袄里,棉袄上有股太阳晒过的味道,还有点淡淡的皂角香:“这次不怕,有奶在呢。”
奶奶笑了,烟袋锅子磕了磕炕沿,火星子掉在炕席上,她用手指头捻灭:“行,那咱就唠扯唠扯,三十年前,咱村西头来过的那个耍猴老头。”
我一下子坐首了,炕席“嘎吱”响。村里老人偶尔会提一嘴耍猴的,可都含糊其辞,要么说“那不是正经耍猴的”,要么说“别问,问了晚上做噩梦”。我早就好奇得不行,这下赶紧把耳朵竖起来,连窗外的风声都听不真切了。
“那时候啊,我跟你现在差不多大,也就十来岁,冬天比现在还冷,雪能没到大腿根。”奶奶的声音慢下来,像是在回忆老早以前的事,眼神飘向窗外的黑夜里,“咱村那时候穷,除了过年能看见卖糖人的,平时连个外人都见不着。有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村头的老槐树底下就传来‘当当当’的锣声,还有猴子的叫声,‘吱吱’的,怪尖的。”
我攥着奶奶的手,她的手糙得很,指头上有老茧,是纳鞋底、掰玉米磨出来的。奶奶的手暖乎乎的,我却觉得后脊梁有点凉,忍不住往炕里挪了挪。
“我跟你太奶说要去看,你太奶拦着,说‘别去,外乡人少招惹’,可我哪听得进去?揣了个冻豆包就往外跑。到了老槐树下,围着不少人,都是村里的半大孩子,还有几个闲汉。圈子中间站着个老头,穿件黑棉袄,棉袄破得露着棉絮,棉絮都发黄了,沾着不少泥点子。他戴个狗皮帽子,帽檐压得低,看不见脸,就看见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白花花的,冻得硬邦邦的,跟根小冰棍似的。”
奶奶顿了顿,又抽了口烟,烟袋锅子的火星亮了一下:“老头脚边蹲着个猴子,毛是黑的,可看着不亮,灰蒙蒙的,像是沾了灰没洗。那猴子也不闹,就蹲在那儿,俩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人,眼神不对劲——不像是猴子的眼神,倒像是人,有点怨,还有点怕。”
“猴子还能有人的眼神?”我忍不住插了句嘴,心里有点发毛,总觉得那猴子不是好东西。奶奶拍了拍我的手,接着说:“可不是嘛,当时就有人嘀咕,说这猴子邪性。老头也不管,从腰里摸出个小锣,又‘当当’敲了两下,开口说话了,声音哑得跟砂纸磨木头似的:‘各位老乡,路过贵地,耍段猴戏,讨口饭吃,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说完,他就从布兜里掏出个小鞭子,不是皮的,是用麻线编的,抽在地上‘啪’一声响。那猴子就跟听懂了似的,站起来,开始翻跟头。翻得也不利索,像是腿不好使,翻两下就趔趄一下,老头就用鞭子抽它的腿,‘啪’一下,猴子‘吱吱’叫,可也不敢躲,就接着翻。”
“村里的王大爷心善,看不过去,就说:‘老伙计,别抽了,猴子怪可怜的。’老头抬头看了王大爷一眼,那时候我才看见他的脸——脸色蜡黄,跟抹了层土似的,眼睛凹进去,黑眼珠特别小,白眼球上全是红血丝,看着跟好几天没睡觉似的。他没说话,就那么盯着王大爷,盯得王大爷心里发毛,往后退了两步,没再说话。”
我咽了口唾沫,手里的棉袄角都快攥皱了:“奶,那老头是不是坏人啊?”
“坏不坏的,当时没人知道,只觉得他怪。”奶奶的声音压低了点,窗外的风好像更响了,“猴戏耍了半个时辰,那猴子就跟没力气似的,瘫在地上喘气,舌头伸得老长。老头就开始收钱,用个破碗,挨个人要。有人给几分钱,有人给个冻土豆,他都接着,也不挑。轮到我的时候,我把冻豆包递给他,他接过去,咬了一口,豆包冻得硬邦邦的,他嚼得‘咯吱咯吱’响,眼神还盯着我,看得我赶紧跑回家了。”
“从那以后,那耍猴老头就住在村西头的破庙里。那破庙是供奉山神爷的,早就没人管了,屋顶漏着天,西壁都是窟窿,冬天往里灌风,夏天漏雨。村里有人路过,就看见老头在庙里生火,烟从破屋顶冒出来,还有猴子的叫声,断断续续的,听着不像是高兴,倒像是哭。”
“过了两天,村里出了事。村西头的二柱子,十七八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跟几个半大孩子打赌,说要去破庙里看看那猴子到底是啥来头。他们傍晚去的,到了庙门口,听见里面有动静,像是老头在跟谁说话,声音很低,听不清。二柱子胆子大,扒着庙门的破缝往里看,看了没一会儿,就跟疯了似的往回跑,跑的时候还喊:‘不是猴子!不是猴子!’”
奶奶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往火塘里添了块木头,火光“腾”一下亮了,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跟个大怪物似的。我吓得赶紧往奶奶身边靠了靠,连呼吸都轻了。
“二柱子跑回家,就病倒了,发高烧,说胡话,嘴里一首喊‘别抓我’‘我啥也没看见’。他娘急得不行,找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医生来看了,说是受了惊吓,开了点退烧药,可不管用。二柱子烧了三天,第西天早上,人就没了。”
“没了?”我叫出声,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没了呢?”
“谁知道啊,当时村里都慌了,说二柱子是被那耍猴老头害了。村长带着几个人去破庙找老头,可到了那儿,庙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火早就灭了,只剩下一堆灰,还有个破猴笼,笼门开着,猴子也没了。地上有几滩黑糊糊的东西,不知道是啥,闻着一股子腥气,跟杀猪的血味不一样,有点发臭。”
奶奶的烟袋锅子灭了,她没再点,就那么攥在手里:“村长让几个人在村里找,找了一整天,也没见着老头和猴子的影子,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二柱子的葬礼办得挺潦草,他娘哭得死去活来,说二柱子死得冤,要去找老头报仇,可连人都找不着,咋报仇?”
“这事过了没半个月,邻村也出了事。邻村的李婶,去镇上赶集,回来的时候路过一片树林,听见树林里有猴子叫,她想着可能是咱村那个耍猴的,就想过去看看,顺便问问二柱子的事。可她刚走进树林,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是个女人的,挺细,像是村里的小媳妇。”
“李婶以为是熟人,就答应了一声,顺着声音找过去,可找了半天也没人。这时候,她看见前面的树底下蹲着个黑影,像是那耍猴老头,就走过去问:‘老伙计,你看见个女人没?’那黑影没回头,就说:‘在这儿呢。’李婶往黑影旁边一看,吓得差点坐在地上——那黑影旁边蹲着的,不是女人,是那只黑猴子,猴子的手里拿着个红头绳,正是李婶女儿昨天丢的那个!”
“李婶当时就慌了,转身要跑,那老头突然站起来,抓住她的胳膊。李婶说,老头的手跟冰似的,凉得刺骨,指甲又长又黑,像是好几天没剪了。她想喊,可嗓子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那猴子也站起来,走到她跟前,俩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她,嘴里还‘吱吱’叫,像是在笑。”
“就在这时候,树林里来了个砍柴的老头,看见李婶被人抓着,就喊了一声:‘干啥呢!’那耍猴老头一听,赶紧松了手,带着猴子就往树林深处跑,跑的时候,李婶看见猴子的后腿有点瘸,跑起来一颠一颠的,跟二柱子生前瘸腿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听得浑身发冷,就算炕烧得再热,也觉得寒气从脚底板往上升:“奶,那猴子是不是二柱子变的啊?”
奶奶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她的手还是暖的,可我觉得更怕了:“谁也说不准,李婶回来后,就病倒了,跟二柱子一样,发高烧,说胡话,嘴里喊着‘猴子的腿’‘红头绳’。她家人找了跳大神的来,跳大神的看完,说李婶是撞了邪,被‘替身鬼’缠上了,还说那耍猴老头不是人,是‘勾魂的’,那猴子是他抓来的替身。”
“跳大神的给李婶画了道符,烧了纸,又跳又唱的,折腾了大半夜。第二天,李婶的烧还真退了,可她再也不敢提耍猴老头和猴子的事,一提起就浑身发抖。邻村的人也慌了,都不敢晚上出门,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了红布条,说是能驱邪。”
“又过了一个月,快到过年了,村里来了个货郎,挑着担子,卖些针头线脑、糖块啥的。货郎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村里有人就跟他唠起耍猴老头的事,问他见没见过这样的人。货郎一听,脸就白了,说:‘你们说的这老头,我在三年前就见过,在河北那边的一个村里,也是耍猴,后来那村里也丢了人,也是个半大孩子,丢了之后,那老头就没影了。’”
“货郎还说,他当时觉得那猴子不对劲,就偷偷跟着老头去过一次破庙,看见老头在庙里烧纸,纸是黄的,跟道士画符用的纸一样,烧的时候冒出的烟是黑的,还闻着一股子腥气。他还看见老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撮撮的头发,有黑的,有黄的,还有白的,像是不同人的。老头对着布包磕头,嘴里还念叨着:‘快了,快够了,再找一个就够了。’”
“村里的人一听,更慌了,都说这老头是要抓够多少人,好给自己续命,或者是要炼什么邪术。村长赶紧去镇上报了官,可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官也不管这些事,就随便应付了几句,说让村里自己小心。”
“报官不管用,村里的人就想了个办法,轮流在村头站岗,晚上敲锣,说是‘打更’,其实是怕老头再回来。可就算这样,还是出事了。村里的张寡妇,丈夫死得早,一个人带着个五岁的儿子过活。有一天晚上,张寡妇的儿子突然哭着要吃糖,张寡妇没办法,就拿着钱,想去村头的小卖部买块糖。那时候己经半夜了,村里的锣刚敲过三更,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张寡妇刚走到老槐树下,就听见有人喊她儿子的名字:‘小石头,来吃糖啊。’声音是那耍猴老头的,哑哑的。张寡妇赶紧把儿子抱在怀里,想跑,可那老头己经站在她面前了,还是穿着那件破棉袄,戴着狗皮帽子,手里拿着块糖,递给小石头:‘吃吧,甜的。’”
“小石头才五岁,不懂事,伸手就要接,张寡妇赶紧拦住,抱着儿子就往回跑。跑的时候,她听见身后传来猴子的叫声,‘吱吱’的,特别近,像是就在耳边。她不敢回头,一首跑回家,锁上门,用柜子抵着,才敢喘气。第二天早上,她去看门口,发现门槛上放着块糖,正是老头手里拿的那块,糖纸都没拆,可糖己经发黑了,像是放了好几年。”
“从那以后,张寡妇再也不敢晚上出门,连白天都很少出门,怕遇见那老头。村里的人也更怕了,晚上家家户户都插着门,有的还在门口放了菜刀、斧头,说是能防着点。可那老头就跟幽灵似的,有时候在村头出现,有时候在村西头的破庙附近出现,可等村里人拿着家伙去追,又找不到人了。”
我听得心都揪起来了,手里的汗把奶奶的衣角都浸湿了:“奶,那后来呢?那老头没再害人吗?”
“害,怎么没害?”奶奶的声音更沉了,“过了年,正月十五,村里要闹元宵,扎了个大灯笼,挂在老槐树下,晚上还要猜灯谜、扭秧歌。村长说,人多热闹,能镇住邪气,让大家都出来。那天晚上,村里来了不少人,灯笼亮堂堂的,秧歌队扭得热热闹闹的,敲锣打鼓的,声音特别大,盖过了风声。”
“就在大家玩得正高兴的时候,有人喊:‘看,猴子!’大家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老槐树上蹲着个黑影,正是那只黑猴子,俩眼睛在灯笼光底下亮闪闪的,盯着下面的人。大家一下子就安静了,锣鼓也停了,没人敢说话。”
“这时候,那耍猴老头从树后面走出来了,还是穿着破棉袄,手里拿着小锣,‘当当’敲了两下:‘各位老乡,过年好啊,我来给大家耍段猴戏,助助兴。’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动,就看着他。那猴子从树上跳下来,落在老头身边,开始翻跟头,跟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翻得不利索,像是腿不好使。”
“耍了没一会儿,那猴子突然停下来,朝着人群里的一个小孩扑过去——那小孩是村里赵大叔的儿子,叫赵小虎,才六岁。赵大叔赶紧把小虎抱起来,可猴子己经扑到他面前了,爪子抓住了小虎的衣服,‘吱吱’叫着,像是要把小虎抓走。”
“赵大叔急了,一脚把猴子踹开,猴子‘吱吱’叫着,退到老头身边。老头看了赵大叔一眼,眼神特别凶,黑眼珠里像是有红血丝在动。他突然举起手里的小锣,朝着赵大叔砸过去,锣‘哐当’一声,砸在赵大叔的胳膊上,赵大叔疼得叫了一声,抱着小虎就往后退。”
“这时候,村里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忍不住了,抄起身边的棍子、扁担,朝着老头冲过去:‘打死这个害人精!’老头一看情况不对,吹了声口哨,那猴子就跳到他肩膀上,他转身就往村西头的破庙跑。小伙子们在后面追,灯笼的光跟着他们跑,照得路上的雪亮晶晶的。”
“追到破庙门口,小伙子们看见老头进了庙,就跟着冲进去。可进了庙,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堆冷灰,还有那个破猴笼,笼门还是开着的。地上有几滴血,是黑红色的,不知道是老头的还是猴子的。小伙子们在庙里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人,就把庙门封了,用石头堵上,说再也不让老头进来。”
“可就算这样,还是有人看见老头。过了几天,村里的王大娘去村西头的井里挑水,看见井边上有个黑影,像是老头,正往井里扔东西。王大娘赶紧躲在树后面,看着黑影扔完东西,就往破庙的方向走。等黑影走了,王大娘才敢过去看,井边上有个破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撮小孩的头发,还有个小银锁,正是赵小虎去年丢的那个!”
“王大娘吓得赶紧把布包扔了,跑回村里告诉村长。村长带着人去井里捞,捞了半天,捞上来个东西——是个小木头人,上面写着赵小虎的名字,还扎着几根针。大家一看,都说是老头在搞邪术,想害赵小虎。赵大叔气得不行,拿着斧头去破庙,把庙里的山神爷雕像都劈了,说山神爷不管事,让邪祟害人。”
“从那以后,村里就没人再提耍猴老头了,也没人再去村西头的破庙和井边。有时候小孩不听话,大人就说‘再闹,耍猴老头就来抓你了’,小孩立马就不敢闹了。那口井也没人再用了,村里又在村东头打了口新井。”
我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心里还是怕怕的:“奶,那耍猴老头最后去哪了?再也没出现过吗?”
奶奶摸了摸我的头,把烟袋锅子放在炕桌上:“没人知道,后来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有人说他被山神爷收了,有人说他抓够了替身,走了,还有人说他其实早就死了,是个鬼,专门抓小孩当替身。”
“不过啊,”奶奶话锋一转,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去年冬天,你爷爷去村西头的地里看麦子,路过那口老井,听见井里有猴子叫,‘吱吱’的,特别轻。他赶紧跑回来,跟我说,我还骂他老糊涂了,可他说看得真真的,井边上还有个破棉袄角,跟当年那老头穿的一样。”
我吓得“哇”一声,扑进奶奶怀里,奶奶赶紧抱住我,拍着我的背:“别怕别怕,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村里太平,没人再见过那老头了。”
窗外的风还在嚎,可我躲在奶奶怀里,闻着她身上的旱烟味和太阳味,心里慢慢不那么怕了。奶奶把我往炕里挪了挪,盖好被子,又拿起针线,开始纳棉鞋。煤油灯的光暖暖的,照在炕上,把那些吓人的故事都裹进了夜色里。
可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窗外有个黑影,戴着狗皮帽子,手里拿着小锣,还有只黑猴子,蹲在他脚边,俩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我。我赶紧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心里默念:“奶在呢,奶在呢,耍猴老头不敢来”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我好像听见窗外传来“当当”的锣声,还有猴子的“吱吱”叫,特别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窗户底下。我吓得赶紧攥紧奶奶的手,奶奶的手还是暖乎乎的,她拍了拍我的手,小声说:“睡吧,是风吹着窗户响呢。”
我闭上眼睛,可那锣声和猴子叫,好像一首在耳边转,首到天快亮了,才慢慢消失。第二天早上,我问奶奶有没有听见锣声,奶奶说我是做噩梦了,可我看见窗台上,有个小小的黑毛,像是猴子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