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爱国弹了弹烟灰,看着陆宁:“所以啊,有的人做事,就喜欢求稳。
像老马,他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人证物证口供,三者齐全,已经是个无懈可击的铁案了。
没必要再为了个不一定能找到的凶器,去冒任何风险。”
“可有的人呢,做事就喜欢较真,喜欢刨根问底。”杨爱国说到这,看了陆宁一眼,嘴角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就象你,也象我。
咱们这种人,就觉得案子既然办了,就得办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能留下一丁点的疑问。
不然,这心里头啊,就跟有根刺似的,不舒坦。”
听到这,陆宁心里猛地一暖。
没想到,杨爱国竟然看得这么透彻。
“师父……”
“行了,别叫那么肉麻。”杨爱国摆了摆手,“我就是想告诉你,警察这个行当,就这样。
你以后会遇到更多像老马这样的人,也会遇到更多比这还憋屈的事。
你得学会适应,也得学会坚持。”
杨爱国把最后一口烟吸完,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你小子,有灵性,脑子活,是块干刑侦的好料子。”
杨爱国站起身,拍了拍陆宁的肩膀,那力道,比刚才在审讯室门口可重多了:“今天这事,你没做错。
坚持自己的判断,这对于一个刑警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呢……”杨爱国话锋一转,“有时候,也别太愣头青。
路,得一步一步走。
饭,也得一口一口吃。
想让别人听你的,你得先拿出让他们闭嘴的本事来。”
说完,杨爱国转身就走了,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
陆宁一个人站在后院里,手里还夹着那半根烟。
夜风吹过,有点凉,但他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这个面冷心热的师父,跟前世一样,啥都懂,是个明白人,却依然有所坚持。
陆宁把烟抽完,也扔在地上踩灭。
杨爱国的这番话,是金玉良言。
急不得。
自己现在人微言轻,空有一脑袋未来的信息,却没办法直接拿出来用。
想要扭转案情的走向,想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像杨爱国说的那样——
拿出让他们闭嘴的本事来!
而眼下,这个本事,就是找到那把被朱老大藏起来的凶器!
刚才在审讯室里跟马军顶牛,那股劲儿绷得太紧,这会儿一放松,陆宁才发现自己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杨爱国也是,折腾了一天一夜,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走,小子,师父请你吃面去。”杨爱国把烟头一扔,站了起来。
“师父,这都后半夜了,哪儿还有面啊?”陆宁有点懵。
“呵,跟我走就行了。”杨爱国神秘一笑。
两人开着那辆破吉普,七拐八拐,还真在分局后面一条黑灯瞎火的巷子里,找到了一家还亮着灯的小面馆。
老板正打着哈欠准备关门,一看是杨爱国,立马来了精神。
“哎哟,杨警官!
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今儿想吃点啥?”
“老规矩,两碗牛肉面,多加肉,多加香菜!”杨爱国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座儿坐下。
“得嘞!”
热气腾腾的两大碗面很快就端上来了。
陆宁也是真饿坏了,顾不上烫,抄起筷子就“呼啦呼啦”地往嘴里扒拉。
一大碗面下肚,整个人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吃饱喝足,师徒俩溜达着回了分局。
这会儿估计得有凌晨一两点了,可分局大楼里还是灯火通明,重案队的人基本都没走。
都在忙着整理朱老大的案卷材料,准备明天一早就提交给检察院。
杨爱国打了个哈欠,准备去休息室的躺椅上眯一会儿。
陆宁也跟着过去,想再喝口水。
刚一推开休息室的门,两人都愣了一下。
法医王雪梅竟然也在!
王雪梅没睡,就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个大搪瓷缸子,正小口小口地喝着浓茶提神。
那张漂亮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眼圈底下都有一层淡淡的青色。
“王法医?
你怎么没回家睡觉?”杨爱国挺意外的。
王雪梅抬头看了看杨爱国,又看了看身后的陆宁,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睡不着。
报告写完了,但脑子里老想着那尸块,怎么也睡不踏实。”
陆宁赶紧给杨爱国倒了杯水,也给王雪梅的缸子里续了点热水。
“王法医,辛苦了。”陆宁客气了一句。
王雪梅看了陆宁一眼,这家伙,明明在水库边上还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又有点木纳了。
“不辛苦,就是有点……想不通。”王雪梅喝了口热茶,皱着眉头。
“想不通什么?”杨爱国来了兴趣,也坐了下来。
王雪梅放下搪瓷缸子,表情变得特别严肃:“杨师傅,陆宁,我必须再强调一次。
那个凶手……不对,是朱老大,他对人体组织的熟悉程度,简直是……太专业了!”
“怎么说?”
“我刚才又把所有的创口照片重新看了一遍。”
王雪梅伸出白淅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名:
“他分尸的时候,几乎没有一刀是多馀的。
所有的切割,全都精准地避开了大块的骨骼,全是顺着关节和软骨组织下手的。
手起刀落,利索得吓人!”
王雪梅的眼神变得锐利:“这根本不象是一个临时起意、激情杀人后慌乱分尸的人能做到的!
这手法,太老练了!
这感觉……就象是在处理一件工作,而不是在处理一具尸体。”
“手起刀落……”陆宁嘴里重复着这四个字。
“对!”王雪梅重重地点头,“朱老大在审讯室里,是不是表现得很慌张,很害怕?”
“没错,”杨爱国点头,“哭得稀里哗啦的,就差尿裤子了。”
“这就更不对劲了!”
王雪梅站了起来:
“一个心理素质这么差的人,怎么可能用那么冷静、那么专业的手法,把一个人分成十二块?
这太矛盾了!”
王雪梅的话,象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陆宁和杨爱国的心上。
是啊,一个吓得屁滚尿流的朱老大,一个手法冷静老练的“屠夫”,这俩形象怎么也对不上号啊!
“王法医,你的意思是……”陆宁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朱老大,他有帮手?”
王雪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只管尸体。
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个家伙,绝对是个惯犯,或者说,他的日常工作,就是跟切割、剔骨、下刀打交道!”
见陆宁和杨爱国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王雪梅再次开口:
“我看你们这段时间都忙累了,注意力只放在了朱老大身上,他父母已经去世了,现在家人还剩下了弟弟朱老二和弟妹张翠花。
哦,对了,他弟弟朱老二就是个杀猪的。”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