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狂喜，如同退潮般从伊拉娜的身体里迅速抽离，留下的只剩虚弱。

“噗——”

一口温热的鲜血没能忍住，喷溅在了控制面板上，与那些闪铄的警报符号混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眼。

驾驶舱内死一般寂静，只有零号那原本神圣威严，此刻却有些刻板的声音，不断回响。

【警告：铸造者内核结构完整度低于5！】

【警告：能源约束力场崩溃，能量泄露倒计时激活！】

一连串血红色的警告弹窗，占据了整个战术界面。伊拉娜甚至看不清外界那片被自己亲手制造出的炼狱景象。

她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透支。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此刻只剩下酸涩的回味和后怕。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依旧沾着干涸血迹的、纤细的手。就是这双手，刚刚……发射了一枚足以毁灭一切的拳头。

铁腭死了。铁颅帮，没了。

可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只觉得寒冷和无助。

【无须……恐惧，我的……信徒。】零号的声音再次响起，努力维持着神棍的腔调，但那掩饰不住的颤音，就象是信号不良的破旧收音机，【这……这是承载神威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你的凡人之躯，首次承受了帝皇之怒的……荣光。现在……你需要休息。】

零号内心os：“休息个屁啊！再不做点什么我们就要一起变成大号烟花了！这内核裂得跟蜘蛛网似的，老子cpu都快烧了！魔神z害我！早知道就用盖塔了，至少能自我修复啊淦！”

话音未落，驾驶舱内最后一盏照明灯闪铄了两下，终于不甘地熄灭了。

“天罚骑士”那庞大的身躯，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随后彻底失去了所有动力。猩红的独眼缓缓黯淡下去，最终化作一片死寂的漆黑。

黑暗和寂静，将伊拉娜彻底吞没。

她被困在了这具冰冷的、刚刚还威风无限的钢铁神象之中。现在，它更象一口华丽的、随时可能爆炸的钢铁棺材。

……

与此同时，巢都底层，一间与周围的肮脏混乱格格不入的、整洁到变态的秘密工坊内。

拾遗者考尔，正以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凝视着面前巨大的全息屏幕。他那只闪铄着红光的分析义眼，正以每秒数万次的频率，疯狂处理着刚刚接收到的、来自战场的所有数据。

屏幕上，正以千分之一的慢速，反复播放着那记“金刚飞拳”从发射到命中的全过程。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考尔的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两个词，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嘶哑。

他身边的伺服颅骨投射出海量的数据流，将那枚飞拳的每一个细节都解构得淋漓尽致。

【能量构成分析：疑似高纯度等离子体与未知灵能混合物。】

【动能评估：超越泰坦级爆弹枪近距离命中阈值。】

【物质结构：在飞行中自我稳定，并呈现出……‘生命’特征？】

考尔没有理会那些冰冷的数据。他看到的，远比数据更深邃，更本质。

那不是武器。

那是意志的实体化！是愤怒的具象化！是最原始、最纯粹、最不讲道理的暴力美学！这才是万机之神最纯粹的形态，不是那些需要计算弹道、考虑衰减的繁复能量炮，而是直接将“毁灭”这个概念本身，凝聚成型，然后砸出去！

他的信仰，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然后以一种更加狂热、更加极端的方式，重塑了。

“神迹……这绝对是神迹！”考尔伸出机械手，颤斗地抚摸着屏幕上那燃烧的铁拳，仿佛在触摸一件艺术品。

然而，当他的目光，从那神圣的机体，转移到另一份刚刚分析出的、关于驾驶员的生物信号报告上时，他脸上的狂热，瞬间转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愤怒和嫌恶。

“生命信号匹配：伊拉娜，女，年龄约17标准年，无基因改造记录，无神甫认证……一个……拾荒者？”

这个词，从他嘴里吐出来，带着浓浓的鄙夷和亵读感。

“一个肮脏的、未开化的拾荒者！一个窃贼！！”

考尔的呼吸变得粗重，他那只完好的人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宇宙中最不可饶恕的罪行。一座移动的、活着的、行走于大地的神殿，它的至圣所——驾驶舱，竟然被一个拾荒者所占据！

那台机甲，那伟大的、失落的神体，正在被亵读！

考尔猛地转身，对自己的伺服颅骨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目标优先等级提升至‘绝对’！激活‘净化规程’！”

“所有侦测单元转入潜伏模式，锁定目标生命信号，全天候监控！”

“调集工坊所有可用的战斗机仆，准备执行‘圣物回收’行动！”

他的目的，在这一刻，已经从最初的“发现与研究”，彻底变成了“不惜一切代价的捕获与净化”。

他要夺回那台机甲。

然后，他要亲手打开驾驶舱，将那个名为伊拉娜的窃贼拖出来，用最纯净的祝圣机油和焚香，将那片被凡人沾污的“圣地”，仔仔细细地清洗一百遍！

考尔重新转向屏幕，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象是在对着自己的神明立下最庄重的誓言。

“如此原始而强大的力量……这绝不是凡人能驾驭的！必须净化驾驶舱，将神体从窃贼手中解放出来！”

他打开一份新的加密文档，开始撰写给上级的报告。在“疑似stc模板”一栏，他沉吟片刻，郑重地敲下了一个代号：【帝皇之怒】。

随后，他尤豫了一下，在报告的末尾，又用权限极高的密语加之了一段自己的猜测。

【……其能源爆发模式与内核的‘再生’特性，高度疑似传说中被列为禁忌异端的‘盖塔射线增幅理论’。请求上级裁定。】

写完最后一个字，考尔关闭了文档。

工坊内，只有屏幕上那枚燃烧的拳头，在黑暗中，静静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