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以诗入世,以漕运入朝,让人摸不清底细的喻万春!
一瞬间,许多线索在萧皇后脑中串联起来。
赵明成上次在漕运之事上栽跟头,似乎也与这喻万春有些若即若离的关系,只是当时焦点不在他身上。
而这一次,他主动接近明成,献上如此“良策”,助他“建功立业”
可这哪里是良策?分明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是借刀杀人的毒计!
她几乎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喻万春这是看准了明成的贪婪和愚蠢,利用他急于表现的心理,递给了他一把足以自焚的烈火!
清丈土地、推行市易,这得罪的是全天下的既得利益者,明成毫无根基,如何扛得住这反噬之力?
最终结果,只能是身败名裂,为夏景帝所弃!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喻万春,却可以安然脱身,甚至无人知晓!
好狠的手段!
好毒的算计!
好深的心机!
萧皇后心中怒火翻腾,凤眸之中寒光一闪而逝。
这喻万春,竟敢将算计打到她儿子头上,简首罪该万死!
然而,她脸上却丝毫未露声色,反而露出一丝恍然和些许欣慰,“原来是他此人确有才学。他能为你出谋划策,倒也是你的机缘。只是”
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忧色,“此二策如此激进,他难道未曾提醒你其中风险?未曾为你筹划万全之策,以应对各方反弹?”
赵明成见母后似乎并未责怪他依靠外人,反而语气缓和,心中一松,话匣子也打开了,带着几分抱怨道∶
“他他只说‘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说儿臣身份尊贵,正该行此雷霆手段,为陛下分忧。还说还说些许阻力,在陛下支持和儿臣决心面前,何足道哉。哦,他还说,若能掌握改革之权,其中可运作之处颇多,不愁无人依附,无财可用”
他说到后面,声音渐低,自己也觉出些不对劲来。
萧皇后听着,心中冷笑连连。
句句捧杀,字字陷阱!
这喻万春,是将明成往火坑里推的同时,还不忘用权力和金钱诱惑他,让他心甘情愿,甚至迫不及待地往下跳!
其心可诛!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立刻下令处置喻万春的冲动,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喻万春如今简在帝心,至少在漕运之事上还有功劳,无凭无据,仅凭明成一面之词,动他不得,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
而且,此事若闹大,坐实了明成是被他人蛊惑才捅出这么大篓子,那他在陛下心中,就不仅仅是“无能”,更是“愚蠢”了,届时地位将更加不堪,必须从长计议。
既要为儿子出这口恶气,除掉这个阴险小人,又不能留下任何把柄,更不能让陛下觉得是明成这边在打击报复。
心思电转间,皇后己有了决断。
她脸上露出疲惫之色,轻轻挥了挥手,“好了,我知道了。你能得人相助,本是好事,只是日后行事,还需更加谨慎,多与我,还有你舅父他们商量才是。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府去吧,好好歇息,朝堂上的风波,暂且不要多想,陛下自有圣断。”
赵明成愣了一下,没想到母后问明缘由后,竟是这般轻描淡写的反应,既没有严厉斥责,也没有说要如何帮他挽回局面,只是让他回去歇着。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在母亲那看似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只得将话咽了回去,躬身行礼,“是,儿臣告退。母后凤体欠安,还请好生休养。”
看着儿子那略显茫然和失落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萧皇后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殿巍峨的飞檐,眼神锐利如刀。
“喻万春”她低声自语,指尖的佛珠被捏得紧紧,“你敢算计到本宫的儿子头上,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她不会告诉赵明成真相,以他那沉不住气的性子,若知道被喻万春如此算计,定然会闹将起来,反而坏事。
这件事,必须由她来暗中筹划,一击必中!
“来人。”萧皇后沉声唤道。
一名女官悄无声息地步入殿内。
“去请国舅爷递牌子进宫,就说本宫有事相商。”皇后吩咐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雍容,却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另外,给本宫仔细查一查那个喻万春,从他入京开始,所有的人际往来,钱财出入,甚至他可能与宫外哪些势力有所勾连,本宫都要知道!”
“是,娘娘。”女官领命,悄声退下。
凤仪宫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冰鉴滴水的声音,规律而冰冷。
萧皇后站在窗前,身影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凤眸,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的是一个母亲护犊的怒火,更是一个政治玩家被触及逆鳞后的愤怒。
喻万春,无论你背后站着谁,敢动我萧氏的儿子,就要做好被连根拔起的准备!
这口气,她一定要为明成出,而且,要出得漂亮,出得干净利落,让那喻万春死无葬身之地,还无人能查到她的头上!
赵明成前脚刚离开凤仪宫不到一个时辰,国舅爷、镇远大将军兼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萧承宗,便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暑气与显而易见的怒气,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殿内。
萧承宗年约五旬,身材魁梧,面膛紫红,虽是国舅之尊,但常年掌兵,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悍将气息。
他甚至连朝服都未曾换下,只是解了佩剑交由殿外侍卫,此刻穿着那身绣着麒麟的绯色公服,更显气势迫人。
他甚至连基本的寒暄都省了,刚一行完礼,不等萧皇后赐座,便压抑着怒火,沉声道,“皇后娘娘急召臣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话语中的怨愤,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也难怪,赵明成推行“方田均税法”,为了“立威”,第一个拿来开刀的,便是几位勋贵中田产最多、也最与他亲近的舅父萧承宗!
当时萧家名下的几个庄子被清丈官员闯入,拿着放大镜挑刺,言词倨傲,说什么“国舅爷更应为天下表率”,硬是逼着萧家补缴了往年的“亏空”田赋,虽然钱不算太多,但这面子丢得实在太大!
此事己在勋贵圈子里传为笑谈,让他萧承宗几乎抬不起头来。
如今想起,仍是气得他肝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