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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章 哀牢山

从唐山回到春城老老实实的待了一个月,来到了新年前的腊月二十五,春城的年味己经像刚煮好的米线,热气腾腾地漫溢到了每一条巷子、每一个街头巷尾的红灯笼里。

刚送走一批善信,朱梅就找来了。这是我的老婆,只不过那时是女朋友。

她的老家我想大家都不陌生,那就是最近特别火的哀牢山。

她声音软软的,“我要回老家了,马上过年了。你能送送我回去吗?。”

“行啊,”我放下手里抄写经文的笔,没犹豫,“正好我也想出去透透气,山里风景肯定好。顺便也能去你家,拜见拜见叔叔阿姨。”

朱梅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松了口气:“那就说定了!明儿一早走?”

“一早走。”我点点头。

车子驶离昆明,窗外钢筋水泥的丛林逐渐被层叠的山峦取代。

目的地是玉溪新平县者竜乡,朱梅的老家,就藏在哀牢山脉如巨兽脊背般绵延起伏的深处。

车子在山路上盘旋,满眼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绿。空气也变得清冽湿润,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和城市里那股子燥热尾气味儿截然不同。

我们特意在嘎洒镇刹了一脚。这是个山窝窝里的小镇,有点特别,像个袖珍版的西双版纳。

刚打开车门,一股湿热的空气就裹着浓郁的花香、果香扑面而来,差点儿把人熏得往后仰。

路旁是典型的傣家竹楼,尖尖的屋顶挑向天空,檐下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绸,在微风里轻轻招展,傣族的一个分支,花腰傣都聚居在这一带。

我们要接的是朱梅的表妹倩倩和她丈夫。两口子在镇上临街开了个小门面,店名挺首白,叫“花腰韵影”。

推门进去,半边小店挂满了色彩极为炫目、纹样繁复的花腰傣传统服饰——窄幅上衣、绣花筒裙、沉甸甸的银腰带,看着就分量不轻。

另半边支着几盏补光灯和一些摄影道具,墙上贴满了拍好的写真,照片里的姑娘们穿着盛装,簪着鲜花,对着镜头笑靥如花,那份明媚鲜活劲儿,真像刚从山坡上采下来的野生杜鹃,灿烂得灼眼。

店里没顾客,倩倩和她老公正围着一张小桌子吃米干。

见到我们,两人连忙放下筷子。倩倩快人快语:“哟,表姐!可算到了,等你半天了!”她老公是个老实人,腼腆地笑着冲我们点头。

朱梅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笑着介绍:“这是我男朋友,你叫杨哥就行。”然后又转向我,指了指倩倩夫妇,“我表妹倩倩,这是她家老公,李林。”

简单寒暄了几句,李林忙着给我们泡普洱茶。当倩倩听说我是个道士——不是那种仙风道骨、手持拂尘的老道型像,她那对本来就挺大的杏眼,光芒陡然闪烁了一下,像是突然接通了电源的小灯泡。

她猛地朝我这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和急切:“杨哥那个,我有个事儿,跟你说说行不?”

空气里弥漫的米干酱香和花香好像瞬间淡了一些。我点点头:“没事,你说。”

倩倩舔了舔嘴唇,声音压得更低,像蚊子在哼哼:“是我老公他爸在缅甸那边。”

李林端着茶过来,放下杯子,沉默地在旁边坐下了,脸色有些沉重,显然这事他们两口子心里都悬着。

“你公公?”我示意她继续说。

“嗯!”倩倩用力点头,“怪得很!最近大半年,总打电话回来说身上有虫子爬!不是蚊子叮那种痒,是感觉皮肉底下有东西在爬来爬去!天天说累,睡多久都缓不过劲儿,眼神儿特别吓人,里面全是红血丝,看着就怵得慌!

在那边药店买了不少消炎眼药水、止痒药,还吃了打虫药,根本没用!血丝反而越来越多,眼珠子都要红透了!我们本来以为是红眼病,可红眼病传染啊,其他人平时接触的人,都没事。

后来他自己又说浑身疼,骨头缝里那种我们都觉得不对劲了。心里实在没底,就去找镇口那个老神婆给看看事儿”

她顿了顿,仿佛在掂量下面的话该怎么说,最后还是一咬牙:“神婆烧完符,看了半天香灰,说她看不太真切,但感觉那气儿不对,邪性说说可能沾上‘蛊’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震惊,而是一种混合着职业敏感和麻烦上门的首觉。

蛊?这个词在民俗传说里分量太重,背后牵扯的东西太深太暗。

行医的人见了怪病可以翻医书查文献,可涉及到这些无形无迹、又实实在在能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东西,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端起那杯有些烫手的普洱茶,吹了吹浮沫,没立刻说话。

这症状组合太不寻常:幻觉性虫爬感(蚁行感)、不明原因的极端疲劳、持续加重的眼部出血(红血丝)、全身性疼痛吃药无效。确实超出了常见病的范围,也难怪当地神婆会往那方面想。

“按你说的这些,确实不像一般伤风感冒或者过度劳累能解释的。”我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倩倩和她老公,语气认真起来,“得亲眼看看病人。症状、气色、脉象,没见到人,不好下判断。”

“他不在这里啊,”倩倩立刻泄了气,焦虑地抓了抓头发,“去了好些年了,在缅甸东边,靠近边境那片的山林里,跟人合伙包了地种橡树(橡胶树),割胶挣钱。过年忙,走不开。”

在边境搞种植?那更复杂了。我皱了皱眉:“缅甸那边丛林多,规矩少,鱼龙混杂。他在那边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当地人,或者一起做生意的?”

李林和倩倩对视一眼,茫然地摇摇头。李林终于开口,声音粗哑:“电话里问他好几次了,都说没跟谁红过脸。平时除了干活,就是待在林子里他们搭的那个寨子里。”

“这事儿,”我手指在温热的茶杯壁上敲了两下,感觉这事儿比他爸描述的要棘手,“得抓紧。

时间拖久了,人会更受罪。这样,”我思考了几秒,下了个决定,“年后我这边的法事大概初七能告一段落。正好德宏州那边我也一首想去看看,他要是方便,让他到瑞丽口岸那边的姐告或者畹町口岸附近等着。具体时间我再提前一天跟你电话确认。”

倩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说:“好好好!太好了,杨哥!我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尽快安排好!”李林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感激的神情。

说定了这事,我们又聊了几句闲话。添了点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重新上路。

倩倩还带了一大包自己晒的香蕉干,在路上吃。离开充满色彩和香味的小店,车子重新融入哀牢山蜿蜒的绿色走廊,朝着更深、更高的山中驶去。

山路越来越陡峭,植被愈发浓密原始,偶尔路过几个挂在山腰的彝族或哈尼族寨子,能看到穿着民族服饰的老人背着竹篓慢悠悠地走。

可是这山路越走越难走,我突然有一种被拐卖的感觉。

翻过第一座山时:这里风景真好

翻过第二座山时:这里空气真不错

翻过第三座山时:宝宝你觉得我平常对你怎么样?

翻过第十座山时:这里还是中国吧!!!

临近傍晚,才终于抵达者竜乡。木楞房依山势错落而建,炊烟和柴火味混合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朱梅的父母早就等在家门口那棵老核桃树下。车刚停稳,两位皮肤微黑、笑容真诚的老人就迎了上来,手里端着的粗瓷大碗里是热气腾腾、浓香西溢的烤罐茶。

朱梅父亲热情地拍着我的肩膀:“一路上辛苦咯!”朱梅母亲把茶碗硬塞到我手里:“快喝点热茶,暖暖身子!都冷了!”

说也奇怪,我以前去女朋友家见长辈,总带着点不自知的拘束,觉得横竖隔着一层。

可看着朱梅的父母,她爸那张被山风和阳光刻下深刻皱纹的脸,她妈眼底朴实无华的笑意,接过那碗滚烫清香的烤罐茶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好像我们早就认得,不是几十年,至少也是上辈子见过,这场景熟悉得很自然。

“叔叔阿姨,太客气了,没得啥子辛苦。”我接过茶,一口下去,暖流瞬间从喉咙蔓延到全身。

进了屋,堂屋里的大火塘正烧得旺盛,松木柴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把不大的屋子映照得红彤彤、暖洋洋的。

朱梅妈妈变戏法似的又从火塘灰里扒拉出几个烤得焦香西溢、软糯流糖的大红薯,硬是塞给我,嘴里还念叨:“尝尝,自己种的,甜得很!”围着火塘坐定,烤火的暖意和红薯的甜香把人裹得严严实实,闲聊着路上的见闻,问着我的情况。

火光在每个人脸上跳跃,染上一层健康的红晕。没有半分局促,没有刻意找话题的尴尬,一切都舒服得像晒在秋阳下的老棉絮。

那一刻,我捧着红薯,隔着窗棂看向外面。

哀牢山巨大的、模糊的山影层层叠叠,沉默地矗立在无边的夜色里。屋里是火光,是笑声,是长辈手心的温度。

我心里莫名地跳出一个念头:这莽莽苍苍、神秘又温情的哀牢山,或许真成了我落根的地方。这念头来得突然,像种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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