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广阔的湖面，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湿和一股腐朽的气息。
水面墨黑，漂浮着尚未被打捞干净的破碎船板与焦木残骸，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惨烈。
三人大口喘息，贪婪地吞咽着自由的空气，冰冷的湖水沿着发梢滴落。
片刻的狂喜后，秦毅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向西面八方铺展，方圆三十米内的一切纤毫毕现——死寂的湖水，漂浮的残破，以及更远处岸边隐现的微弱灯火。
“没有异常，附近水底也无活物。”秦毅小声说道。
他的感知范围内只有冰冷湖水和死亡的残留，连鱼虾都仿佛绝迹，但这无边的黑暗本身便是最大的掩护，亦是最大的威胁。
“走！”上官茹干脆利落。
她双手一拍飞出水面，足尖在水面上一点，一圈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气纹自足下荡开。
澎湃的内力赋予了她短暂凌波之力，她踏着幽暗的水面疾掠而出。六境之能，在此刻显露无疑。
秦毅左臂揽紧白尚秀的腰肢，他单脚踏水，紧随上官茹的身影激射而去。速度虽不及上官茹飘逸，却也稳如磐石。
白尚秀在他臂弯中紧闭着眼，只觉风声在耳畔呼啸。
漆黑的水面被他们疾速的身形犁开、抚平。半个时辰的疾驰，两人不敢有半分松懈，体内真气消耗亦是不小，终于看到前方模糊的湖岸轮廓。
岸上，几点篝火在远处的黑暗中摇曳，隐约可见人影晃动，甲胄在火光的边缘反射出冰冷的微光。
“巡检司？”
上官茹的声音微带颤抖，并非因为冷，而是回想起了大福号上反水的兵卒。
“先避开。”
秦毅眼神锐利，精神力悄无声息扫过那片区域。篝火旁几名兵丁抱臂而眠或低声交谈，戒备松散，他没从他们周身感受到熟悉或威胁的气息，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最关键的是，他们没办法确认这些人是不是叛军，那几个七境还在不在。
刚准备从更隐蔽处绕行上岸，白尚秀忽然轻“啊”一声，声音带着羞赧：“衣服我们没穿”
她指指自己和上官茹。
秦毅看了一眼天色，如今夜色尚早，尚可遮掩，可一旦天色渐明或遇上灯火，后果不堪设想。
“先上岸！寻衣物落脚！”他当机立断。
三人如游鱼般滑入岸边的芦苇丛，借着枯黄苇秆的掩护悄然上岸。秦毅立刻辨识方向：“此处是北岸。南陵城在我们东南方。”
不能停留，秦毅低声催促：“走！”
三人沿着岸线阴影疾行，内劲运转驱除寒意，但腹中饥火却因运动而愈发烧灼。
黑夜中奔行不过数里，官道旁，一片低矮村舍的轮廓隐约可见。
秦毅精神力一扫，便锁定了一户院墙稍高、略显齐整的人家，显然是村中富户。
“得罪了。”他对上官茹略一点头。两道身影无声无息潜入小院，如同融入黑夜的烟雾。
片刻后，秦毅携几件厚实的男子衣裤走出，上官茹则带着几套略显陈旧的女装和一小袋叮当作响的碎银铜钱掠回。
顾不上合身与否，三人手脚麻利地换上干燥衣物，虽不合体，但隔绝了寒风，也掩盖了身形。
多余的衣物打成小包背起。粗布摩擦着身体，带来劫后余生的一点踏实感。
秦毅询问上官茹之后的打算，她沉思片刻答道：“先跟你们回南陵城吧，山庄还有些俗物要处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飘忽，秦毅也能感觉到她在说谎，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三人饥肠辘辘，循着官道继续前行，玉蝉续命丹的药效虽然还在，能保证他们饿不死，但是他们腹中的饥饿感一首都在，他们己经饿了至少七天，胃都快麻木了。
夜色深沉，寒意更浓。又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前方路旁，一盏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是一家简陋的野店客栈！
灯光昏黄，在此刻三人眼中却恍如灯塔。
踏入店门时，柜台后打盹的老掌柜被惊醒。见进来三个形容憔悴的男女，尤其是其中两位女子，虽风尘仆仆却难掩姿容贵气，心头惊疑。
秦毅将一小块碎银拍在柜台上：“一间上房，备热水，再速速整治一桌上好酒菜送来房里。”
很快，一盆热气腾腾的炖肉、几碟时蔬、两尾煎鱼、一摞蒸饼、一壶温酒被送入房间。当房门“咔哒”一声关紧的刹那，压抑了七天的饥饿如洪流决堤。
再无公主贵女，再无冰山护卫。三人如饿虎扑食般围坐桌前。白尚秀顾不得仪态，双手并用，抓起一个肉饼狠狠咬下，油汁顺着嘴角流下尚不自知；
上官茹虽进食速度依旧很快，但那份清冷早己不见，筷箸精准地夹取着目标；秦毅则是风卷残云，大口吞咽，温酒被他一饮而尽，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吞咽声、杯盘轻碰声混杂，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浓香和劫后余生的贪婪。这一刻，只有本能，只有活着。
桌上杯盘狼藉。腹中有食，身上有衣，热水擦拭过脸庞，三人如同重新活了过来。
困倦之意被暂时的饱足感压下，精神却因脱险的亢奋和新环境的不确定而异常活跃。
房中仅有一张大床，白尚秀几乎在秦毅放下手中碗筷的瞬间便扯住他的衣袖，默默将他拉到床边坐下，自己则紧挨着他倚靠过去，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半蜷着，头枕在他肩上，闭目假寐。手指却穿过秦毅的指缝紧紧扣住，仿佛怕一松手他便消失不见。
上官茹解下略显粗糙的青灰色外衫，随意搭在椅背，里面是一身利落的劲装。
她瞥了一眼床上依偎的两人，没有言语，径首走到床外侧，利落地掀开被褥一角躺了进去，占据了床的另一侧。
房内烛影摇红，一时寂静。白尚秀闭着的眼皮轻微颤动了一下，攥着秦毅手指的力道更紧了一分，唇角微微下撇，却没有挪开半寸，亦未有丝毫抗议。
此刻无声，心绪如澜。
黑暗中，秦毅的目光扫过依偎在身侧的公主，又掠过背对着自己仿佛沉睡气息却并未彻底放松的上官茹。他知道，这短暂的宁静，不过是风暴中心短暂的停顿。
南陵城的方向，更庞大复杂的旋涡与宿命的牵绊，正等待着他们踏入。
但此刻，他们终究是爬出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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