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花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好象要把这些年替好姐妹刘婷受的委屈，全都一次性给哭出来。
小小的办公室里，回荡着她那悲痛欲绝的哭声，听得人很不是滋味。
杨爱国一个大老爷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笨拙地又递过去几张纸。
陆宁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张小花的这些控诉，象一块块拼图。
把他脑子里那个只存在于卷宗里的、冰冷的名字——刘婷。
一点点地拼凑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原来，她是生长在这样一个泥潭里。
原来，她是这么苦的一个姑娘。
过了好一会儿，张小花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些。
顶着一双哭得跟桃子似的眼睛，抽抽搭搭地继续说着。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知道，婷婷她有多好。
就算家里是那么个情况，可她从来没抱怨过，也从来没学坏。”
张小花的脸上，露出了与她悲伤情绪完全不符的、一丝骄傲和钦佩的神色。
“她是我们整个宿舍、不，是我们整个车间里，最积极向上的一个人！
她特别爱笑，也特别爱运动。
下班了，别的姑娘都忙着逛街、谈恋爱，就她，不是去打羽毛球，就是去游泳，周末还老拉着我去爬山。
她说，多出出汗，心里的烦心事就都没了。”
“厂里上上下下，从车间主任到扫地阿姨，就没一个不喜欢她的。
谁家要是有个什么事，她总是第一个跑去帮忙。
可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怎么就碰上这种事了呢……”
张小花说着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陆宁听着这些话，心里却象是被一道闪电给劈中了似的！
积极向上！
热爱运动！
羽毛球、游泳、爬山！
这些细节，上一世那份冷冰冰的案卷里，可是从来没有提到过的！
卷宗里，只记录了被害人的姓名、年龄、职业，以及她们遇害的时间和地点。
对于她们的性格、爱好，这些看似与案件无关的东西，却着墨甚少。
陆宁的心跳，没来由地开始加速。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要找的那条线，说不定就藏在这些被忽略的细节里！
眼看着张小花的情绪又要失控，话题也越扯越远，陆宁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张小花同志，”陆宁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却有一种让人不自觉信服的力量，成功地打断了张小花的哭诉，“我们很同情刘婷的遭遇。
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凶手。
所以，请你再仔细想一想，7月6号那天下午，刘婷在离开纺织厂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要去哪儿？
或者，去见什么人？”
陆宁把话题，又重新拉回了正轨。
张小花被陆宁这么一问，也止住了哭声，努力地皱着眉回忆。
“她……她什么都没说。”张小花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懊悔和自责，“她弟弟来找她的时候，脸色就很难看。
两个人出去说了没几句，婷婷就一个人回来了，从柜子里拿了点钱，然后就又出去了。
我问她去哪儿，她就跟我说了句“出去一下，很快回来”，然后就走了……”
“从那之后，你就再也没见过她？”杨爱国追问。
“恩……”
张小花点了点头，带着哭腔：
“我以为她就是出去散散心，可我等啊等，等到宿舍都熄灯了，她还没回来……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可……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她……
呜呜呜……”
……
从纺织厂出来，杨爱国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骑上那辆二八大杠，蹬了两下，扭头对跟上来的陆宁抱怨了一句。
“唉，白来一趟。
问了半天，除了听那姑娘哭了一鼻子，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在杨爱国这种老刑警看来，象这种没有明确指向性的背景信息，对破案的实际帮助，约等于零。
他们要的，是目击者，是证据，是能直接把凶手给揪出来的线索。
可陆宁心里却压根儿不这么想。
白来一趟？
不！
这一趟，简直是太值了！
刘婷的性格和爱好，这些看似无用的信息，在陆宁看来，却是比任何所谓的“线索”都更加宝贵的财富。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变态的连环杀手，在选择目标的时候，绝对不是随机的！
一定有一套自己独特的筛选标准！
而这个标准，很可能就跟被害人的性格、生活习惯，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陆宁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他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只能顺着杨爱国的话头，点了点头。
“师傅，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杨爱国没好气地蹬着车，“去刘能跟他姐要钱的那个小饭店看看。
虽然希望不大，但总得去问问。”
……
两个人骑着车，很快就找到了那家位于纺织厂附近的小饭店。
饭店不大，油腻腻的桌椅，墙上挂着个慢悠悠转着圈的老式吊扇。
老板是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后面听收音机。
杨爱国亮明了身份，开门见山地就问起了前天下午的事。
老板一听是这事儿，立马就来了精神。
“警察同志，你们可算是问对人了！”老板一拍大腿，话匣子就打开了，“前天下午那对姐弟，我记得太清楚了！
那叫一个闹腾！”
“哦？
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为了钱呗！”
老板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
“那个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吊儿郎当的，跟个二流子似的，坐那儿就跟他姐要钱。
那姑娘呢，看起来倒是挺文静的，可脾气也倔，说没钱，不给。
两个人就在我这小店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吵起来了，声音大得要掀翻房顶似的，把我别的客人都给吓跑了！”
“后来呢？”
“后来，那姑娘可能是觉得丢人，不想吵了，就从兜里掏了一百块钱，往桌子上一拍，站起来就走了。
那个男的呢，嘿嘿一笑，拿起钱，也跟着走了。”
“他们俩是一起走的吗？”陆宁插嘴问了一句。
“那哪儿能啊！”老板摇了摇头，“那姑娘气冲冲地就往东边那条巷子去了。
那个男的，是往西边走的。
俩人明显是闹掰了，分道扬镳了呗！”
……
问完了话，陆宁和杨爱国从饭店里走了出来。
按照饭店老板指的方向，两个人朝着东边那条巷子走去。
刚一拐进去，两人就同时皱了皱眉头。
眼前这片局域，是典型的老城区棚户区。
低矮破旧的民房，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中间夹杂着无数条蜘蛛网一样，四通八达、纵横交错的狭窄巷道。
别说是找人了，就是不熟悉路的人走进来，一准儿得迷路。
杨爱国看着眼前这片跟迷宫似的巷子，叹了口气，也犯了愁。
“这……这可怎么查啊？”
陆宁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场景，心里却是一动。
他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警方就是在这里，浪费了整整两天的时间！
警方把这条巷子里的每一户人家都给问遍了，结果呢？
一无所获！
刘婷，就象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走进这条巷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了。
不行，绝对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用功上了！
一个计划，瞬间就在陆宁的脑子里形成了。
“师傅，”陆宁指着眼前这片复杂的巷道，开口提议道，“你看这地方，跟个八卦阵似的。
要是咱俩一块儿走，估计查到天黑都查不完。”
杨爱国点了点头，深有同感。
“要不这样吧，”陆宁趁热打铁，“咱们兵分两路！
你走南边这条主巷，我走北边那几条岔路。
这样效率高一点。
咱们就以一个小时为限，一个小时之后，不管有没有发现，都回巷子口这儿集合，怎么样？”
杨爱国看了看陆宁，又看了看眼前这片让人头大的巷子，觉得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行！
就这么办！”杨爱国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就同意了，“那你小子自己当心点！”
“好嘞！
师傅您也当心！”
目的达成，陆宁心里一喜。
跟杨爱国分开后，陆宁特意选了一条最偏僻的岔路，快步走了进去。
在拐了两个弯，彻底确认杨爱国已经看不见自己之后，他立马就停下了脚步。
还在这儿耗？
耗个屁啊！
陆宁压根儿就没打算在这片注定找不到任何线索的破巷子里浪费一分一秒！
他真正的目标，是去查找下一个即将遇害的受害者——赵芊芊！
必须抢在凶手之前，找到她！
并且，从她和其他几个未来受害者的身上，找出那个至关重要的共同点！
陆宁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诺基亚上的时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没时间了，必须立刻行动！